江誉歧听到纪渊的名字,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淡淡地问了句,“他是来探望秦氏的吗?”
那狱卒不敢说半句假话,生怕面前的这位殿下会怪罪自己,“是…三次都是。”
江誉歧点了点头,眉间没有一丝不悦,“领本宫去找她,陛下已判秦氏无罪。”
狱卒立即后退半步,他偷咽着唾沫,推门请眼前的主儿进入,没有再多说其他的。
许灼嫌陶侠走得太慢,便一路拽着陶侠,到大理寺才舍得松开,他没能听到江誉歧对那个狱卒说了什么,但从那狱卒的神色来猜测,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江誉歧跟着另一个陌生的狱卒进了大理寺的牢房,里面昏暗无比,冰冷、残酷、绝望,还充斥着他做梦也不愿嗅到的恶臭味。
他一步步踩在湿漉漉的地上,就像是踏在无数具尸骨上一般,软塌塌却又血淋淋。这时,他的耳旁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放开我,就凭太子的只言片语,你们就敢抓本王?”
路的另一头,传来了江誉淮的抱怨声,引走了江誉歧的注意,他叫住了面前的狱卒,让狱卒带自己去看看江誉淮,狱卒没得选择,只好答应。
江誉歧越朝那边走,怨声便越大嘹亮,在尽头,他果然看到了被扒了外袍,摘了冠帽的江誉淮。他缓缓走到江誉淮面前,像儿时一般,唤着被五花大绑的江誉淮,“三哥。”
江誉淮并不接纳江誉歧的这声呼唤,而是用最凶狠的眼神回应,“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
若按往常来说,这时候江誉歧本应该破口大笑敌人被击败,但是他并没有改变一丝脸色,而是用同样刻薄的眼神面对着江誉淮,“笑话倒不算,就是想来问问,被关押的感觉如何?”
江誉淮望着面前人,一时间觉得不可思议,从前那个爱笑爱闹、愚笨且不擅言辞的弟弟,竟真的瞒着所有人成长、强大。
“父皇不会被你蒙蔽,等着我出去,好好看我如何力挽狂澜吧。”
江誉淮的话,顿时惹得江誉歧心头一痒,他回想起二哥被刺杀,大哥暴毙,勾结南国党派,私吞官银……种种罪孽汇于一身,可江誉淮还是死性不改。
“那三哥猜测,父皇凭什么如此草率便要关押你?”江誉歧抚了抚袖上的金纹,终于低头冷笑了声,“因为他要不行了,除了迁就我,你觉得他还能指望哪个皇子?”
“江誉歧,你胆敢……”
除了那个人,再也没有谁能直呼江誉歧的名字,他听到面前人叫喊着自己的名字,顿时揪住江誉淮的衣襟,“我告诉你!事到如今,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你就等死吧。”
他缓缓地松开手,眼神中只剩下血与狠,呆愣愣地退了好几步之后,他便扭头离开。
“江誉歧!江誉歧!!”
江誉淮知道自己绝不会就此失败,但江誉歧的话语让他骤然觉得身心不安,心中计划好的对策,顿时忘得所剩无几。
远离江誉淮之后,狱卒便领着江誉歧,停到了最明亮的一个牢笼面前,许灼与陶侠已在这里候了多时。
许灼低着头,透过余光才能勉强瞟到他的神色,见他的面色有些沉重,也不太好询问他去了哪儿。
牢笼的门被狱卒用锈斑累累的钥匙打开,江誉歧不急不慌地站着,透过数十根限制自由的木柱,他看到牢笼之中,那个蜷曲在枯草上的女子,他的女人。
他凝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迈出了脚步,进去时,还缓缓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到秦观月的身上,“我来晚了,来晚了……”
江誉歧将手搭在秦观月的身上,才发现她背部显骨,胳膊也瘦了一圈,没等他扶她起身,一束冷光突然迎面而来,他下意识抽离双手,却还是被划破了胳膊。
秦观月厌恶地抖落江誉歧的袍子,迅速站起,高高地冲着江誉歧举着那个古钗,钗子上还留着一片血色。
在牢笼外的许灼和陶侠见状,两个人都大为惊讶,但他们没敢轻举妄动。
没仔细查看,还以为那女子不是秦观月本人。
江誉歧退到一旁,立即捂住被划破的地方,望着面色虽然惨白,但眼神却极度恶狠的秦观月,他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依然平静如水,还温温地笑着,“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江誉歧啊……”
秦观月知道自己冷静不下来,她可以疯可以死,但怎么都不愿再回到面前这个道貌岸然、虚伪透顶的男人身边。
越是胡想,她的念头便更加坚定,她一发现江誉歧企图朝自己靠近,便立即将带血的钗子尖儿顶到了自己的喉间。
江誉歧的心一下便被秦观月的举动揪紧,下意识地迈了半步,想伸手制止,却看到了秦观月已经糜烂的脸庞,还有满头狼狈不堪的乱发,他终究选择不再靠近,“你现在想伤我?你想伤我?”
因为饥饿,秦观月拼了命匀着自己的气息,努力想要站稳,“不想伤你,想杀了你。”
听到秦观月的话,许灼忽然想起昨夜纪渊来过大理寺,他猜想,八成是纪渊对秦观月说了些什么,这才让她生了误会。
江誉歧听了秦观月的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而是镇定地拾起衣袍,来掩盖他胳膊上的伤,不急不缓地穿上之后,他便招呼着牢笼之外的人,“来人,牢中潮湿恶臭,带良娣回东宫。”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反应,就连陶侠也惧怕秦观月再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许灼只好自己走进去,“良娣,回去吧。”
………………
“他来了吗?”
“殿下忙于政务,顾不得这些琐事。”
“他又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殿下说,或许始终都进不了那个人的心,倒不如就此远离,两不相见。”
………………
秦观月回想着昨夜自己和许灼的对话,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钗子。
江誉歧见她走了神,刚想趁机夺过钗子,却立即被识破,秦观月退了一步,却因腿脚无力,倾倒在墙上,她反手又将钗尖儿对着江誉歧,丝毫不想让他靠近。
江誉歧见秦观月迟迟不肯妥协,终于忍不住了,“你究竟在闹什么啊?我这不是来救你了吗?若要怪我来得晚,回去再好好向你赔罪好不好?”
“你不想让我死在这牢中,是你觉得亏欠于我,哪是因为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