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鬼估从唐枕府上的墙头跳出来,为了防止后面的尾巴跟不上大佬的步伐,就一直在中心街缓步徐行。
适才入夜时,鬼估靠在树上,亲眼见过棺木口中说过的万家灯火,当时不觉得什么,可真是走在这条路上,才了然通夜明静的感觉。
更深夜静,月色清明。
大户人家为了蹲贼会养看门狗,一到子夜街头小巷就有犬吠声冒出,此起彼伏,扰人清静。
不远处传来的细微声音,让鬼估警觉,利落的半转身拐进了右侧的角落。
“联影,宫里最近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听说丢了个大物件。”
“不会是宫里的娘娘又作妖了吧。”
“半过月宵禁,等风头过了请兄弟们喝酒。”
“嘿嘿,联影这可是你说的,兄弟们记住了。”
北楚作为战乱的胜利者,今年来风头过盛,夜间勘察也极为严谨。通常像鬼估这种宵禁了还敢出来溜达的,被发现了,都是吃不老兜着走的下场。鬼估是个怕麻烦的,但碍于是别人家的地盘,该收敛的还是收敛,出了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也没闹得过分。等巡逻的长官走了许远,才敢松懈,想来皇城也不安宁。正寻思着,身形往后一靠,竹筐似是随意摆放的,根本扛不住高大的鬼估。重心一倾,垒好的竹筐全数倒了,鬼估看了看脚下,一脸莫名其妙,借光窜进了小巷。
心里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鬼估好不容易回到客栈,突然灵光一现,恍然还有一个被压在树上的小子,转身又钻进了巷子。也许是巷子多的迷乱了鬼估的眼,走了许久也没走出去。嘟囔一句:真是麻烦。
鬼估认命的抽出一张灵符,凝神念咒,随即灵符飘向了一端。拐了几条小道才找到了古槐树,见楚洛可怜兮兮的挂着树上荡漾,要掉不掉的。细长的手指并合一动,楚洛背上的符咒显现出来,自燃。紧接着,半醒半睡的洛洛一个猝不及防安全落地。可能是吊了太久的原因,腿部发麻到站着也打哆嗦。方才看鬼估朝唐枕的老巢奔过去了,一发心思的就只想跑,他可不想再被鬼估管着拴在身边。原以为只要挪一挪就能从树上下去,哪能想到不管挪多少都贴着树,真的是疼死我的胸肌了。
鬼估扫过去一个眼神:“还不走?”
楚洛活络了筋骨,不情愿的走过去:“你这是吃了几顿才想起我......不过,我特别好奇,鬼姐你天天带着这个面具,一天到晚像个活死人,到底是怎么吃饭的......”
时间好像静止了几息。
良久,鬼估回头别有深意的说:“洛洛终究还是长大了。”
这一句话让楚洛冷的发毛,努力的压制怒气之后开启了激烈的道歉三连击。
“鬼姐,是嘴的错。”
“不不不,是我的错。”
“鬼姐,我的嘴瓢了,错了错了......下手轻点。”
认错到最后,楚洛心中泪流满面。
头上万匹草泥马,心中狂潮妈卖批。
跪求原谅也没用。
鬼估从灵囊中唤出化生,利落拔剑。
楚洛认得那把剑,也不敢还手,说跑就跑。她也不是较真,上前追了几座房子,吓唬了两下就收剑停下来了。
没有洛洛的闹腾,四周冷寂不少。
鬼估不知觉随着琴音走到水岸边。
柳树千枝,随风摇曳。
轮月的光印在水中,那缕光随着水波浮在她的脚下,鬼估一眼便装下了。
她远眺湖心亭中不知是斟酒还是品茶的抚琴人,眉骨皱着,握着化生的手握的更紧了。脑中回想着唐枕的话,轻喃了一声:何为放下?
鬼估的一生多遭闵凶,走南闯北也习惯了一个人。她也没有什么名动江湖或者在冥教功高盖主的志向,活着就紧紧是为了活着而已。很多事情,都是别人促使的。最开始是哥哥,沈净,九仞,现在是为了百月的亡灵。不知要干什么,要去哪,没有什么可以辜负的,孑然一身无所依倚。这二十三年,除了两把剑什么也没剩,有的时候真的还不如死了干脆。她也不是没有过纵马九州的热血,只是没有谁能陪着她走到最后。九仞死了,哥哥不知道被送往了哪个人家,师傅一声不响的离开。
那一年,他说,等我回来。
那一年,他说,等我回来。
那一年,她说,等我回来。
呵呵哈,呵呵呵,呵......
一个人,一个人......一个人也挺好的。
曲尽琴停,一阵风刮过来,吹动了鬼估的青发,催促她该醒了,该走了......
鬼估抬步,仍旧瞧不清楚那人的面目。
湖心亭中的男子,似是有所察觉,饮酒之时,侧目,眸中却什么也没留住。
换了个更离愁的调子,继续弹奏。
这静夜多是寥落,多是离人怨。平复岁月留下的伤,谁也无法再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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