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北吟不敢置信地打开那个陈旧的档案袋。
看见了一张有些模糊的泛黄的老照片,那上面的孩子,大大的眼睛,小而红润的嘴唇,脖子右侧隐隐约约有一颗痣,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这是黎彩桦隐瞒了二十二年的秘密,也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
其实许北吟并非她的亲生儿子,他一生下来就被人遗弃在京都育幼院。
那时黎彩桦因为许瑞峰不计其数的出轨和无止境的轻视而患上了抑郁症,心情郁结,刚刚生下一个死婴。
为了维持已经开始风雨飘摇的婚姻,不至于让黎氏失去许家的支持而分崩离析,黎彩桦买通了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将许北吟带到了自己的身边。
所以从一开始,许北吟就被当做那个不幸夭折的婴儿的替代品,一段商业联姻的粘合剂。
有了他作为紧密联系的纽带,许瑞峰就是再抵触黎彩桦,也难以找到合适的理由终结这场为了利益而存在的婚姻。
这件事做得几乎天衣无缝,连黎彩桦的父母都不知道自己的外孙其实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他们只是不断地叮嘱女儿一定要维系好这段联姻,就算只是形式上的也绝对不能放弃。
黎氏因此度过了一次又一次危机,侥幸存活下来。
但是黎彩桦瞒不了自己的心,她一直坚信是许瑞峰对自己的冷漠和忽视才导致了亲生儿子的死亡。
没有一个人在乎她的真实感受,她憧憬过甜蜜的婚姻生活,也为之努力过,面对许瑞峰有意的挑衅和许家人的轻侮委曲求全过,还放弃了自己刚刚起步的音乐事业,可是全都是白费力气,只换来一地鸡毛。
人生还是无法控制地变得一团糟,空有华丽丽的外表和叫人艳羡的虚衔。
许氏一天天崛起,黎氏一天天衰败下去,黎彩桦的地位也跟着一点点下跌。
在她第二次不幸流产的时候,许家的人甚至动起了再娶更有实力的财团继承人的想法。
眼看黎氏一点点衰败,在接踵而来的经济危机和科技的不断更迭中败下阵来,黎彩桦求过许瑞峰帮帮她的家族,可是等来的只有对方伺机兼并吞没的野心。
幸好黎父黎母在临终前留下了不出卖企业的遗嘱,才阻止了许瑞峰的阴谋。
之后黎彩桦开始不择手段,直到最后心中充满了恨意,她从一个才华横溢的社交名媛变成面目可憎的豪门怨妇。
这种心理越来越极端,她开始仇视一切,包括那个她亲手从育幼院抱回来的养子。
甚至一看见许瑞峰对许北吟宠爱有加,黎彩桦就觉得那是建立在自己儿子死亡和自己痛苦的基础上的。
既然许北吟只是一个替代品,侥幸占用了别人的优质资源,那么他就必须做到最好最完美才行。
这样才对得起黎彩桦付出过的所有努力,才能帮助她稳固名义上的丈夫的心。
许北吟将档案紧紧攥在手中,听着黎彩桦充满恨意地说出压抑在心中二十余年的想法,心中各种情绪交相泛滥。
怪不得母亲向来冷漠,除了各种严苛的要求,几乎不曾对他展露过慈爱的一面,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可是他何其无辜。
米桐紧紧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但是许北吟只是冷冷地扔掉那份档案,声音有些颤抖:“我一直以为您是爱我的,就像其他的母亲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黎彩桦捂着脸呜咽,泪水顺着指缝流到手腕上蜿蜒缠绕的金绫上,更加深了金绫耀眼的颜色。
“我会把欠您的所有都换算成金额还给你,赎回我的自由。”许北吟一字一句地说完,打开房间的门径直走了出去。
米桐慌忙追出去。
外面已经暮色四合,许北吟站在一盏橘黄色的路灯下,泪水终于忍不住在脸上纵横。
他从小被严苛管教,被迫学很多不喜欢的东西,不被允许随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活得就像一个装在永远保持微笑的漂亮套子里的人。
尽管也会有崩溃的时候,但是仅仅为了赢得妈妈的一个微笑和一句简短的称赞,他都愿意去努力。
他以为那是修养,那是爱,可最后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任人打扮的替代品,只不过比别的替代品更温顺,略微优质一些而已。
原来从来都没有过爱,有的只是谎言和欺骗。
现在,他只想做回真实的自己。
米桐走过去揽住他,她也没想到背后的事情会这么复杂,甚至牵出了许北吟的身世之谜。
许北吟将头埋在米桐的肩膀上,褪去所有天之骄子的光环,无助得像个大孩子。
米桐只顾安抚他的情绪,没有发现就在刚才离开的小公寓的阳台上,两对猩红的眼睛正在贪婪而警惕地盯着他们。
黎彩桦拾起那份档案,心中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真心疼爱过这个养子。
档案的拷贝份已经邮寄给了许瑞峰,现在他应该已经收到了吧。
要是他知道自己最宠爱最优秀的儿子其实跟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婚外情的产物都已经被一个一个无情地扼杀掉了,他不会不感到吃惊呢?
黎彩桦冷笑了一声,心情奇异地舒畅起来。
她感到自己右臂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奇异地膨胀,就像胀满血即将爆裂的血管一样狰狞。
很快,那一团看不见的东西开始往浑身蔓延,直到把可怖的触角伸进黎彩桦的心里。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干了一样,随着剧烈的疼痛,黎彩桦的身体不断地扭曲挣扎,直到一块乌紫色混沌变幻的碎片从她的胸口弹射出来。
就在她即将昏迷的一瞬间,她看见两只巨大的长着猩红眼睛的白毛怪物冲过来,在混沌的碎片尚未落地之前一口吞下它……
米桐订了一个宾馆房间给许北吟住下。自己却一直没有离开,她回到许北吟的公寓门前,徘徊了很久,估摸着黎彩桦应该已经发泄完怒气了吧,于是轻轻地敲门。
一连敲了三遍,都没有人回应。
米桐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
屋子里黑漆漆的,有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飘过来。
她打开灯,发现许妈妈瞪大了眼睛倒在地上,胸口上鲜血淋漓,脑后也有磕碰溢出的血。
米桐忍不住惊叫了起来,连忙打电话叫急救车。
她俯下身试探了一下,许妈妈还是有鼻息的,但是十分微弱。她手臂上原来生长着孽缘金绫的地方现在已经显露出皮肤正常的肤色。
“消失了?!”米桐有些恐惧地攥紧灵玉,对越朗发去了信号。
她有些懊恼,又被什么东西钻了空子。
在等待他们来的过程中,米桐仔细观察了一下,在许妈妈躺倒的周围,有几对并排的硕大而奇异的脚印杂乱地趟过。
米桐敏感地联想到前几天在阳台上看见的那对长着猩红双眼的食肉兔子。
她快步冲到阳台上,发现兔笼的小铁门敞开着,里面的两只肥嘟嘟的小白兔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