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入境域的人一般都犯有挫骨扬灰的死罪,他们进入境域,却并不意味着一定会失去生命。
极少数幸运儿会有机会通过层层关隘,从这里逃出生天赢得活下去的机会,但是更多的人,则会被境域吞噬魂魄,永永远远地沦为境域湖底的一抔淤泥。
吞噬魂魄,这正是妤?想要的。
据说曾有一个前辈,偷了上古凤凰冠上的一根神羽,为了不让人发现,竟然施了法术将这枚神羽与自己的魂魄合二为一。
长老们正是将他打入境域,布下阵法让境域的洪荒神力将他的神力吞噬,由此才拿回神羽,复原了翼族最最珍贵的上古凤凰冠。
既然神羽可以复原,那么尘缘镜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是如果想要像长老们从前夺神羽那样布下阵法利用境域的洪荒之力炼化活魂,仅凭她自己的力量一定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妤?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偷了境域的地图,控制住了境域的中枢,在这里隔岸观火,窥视着越朗的一举一动。
若是他能在没有地图辅助的情况下通过境域的层层关隘进入中枢,就意味着他的神力是受到境域承认的,他也就有了布下阵法的资格。
桃花源中没有任何提示,越朗在一个个一模一样的镜面世界中穿行,眼前桃花繁盛、落英缤纷,一派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美妙场景,可是他的心却丝毫不敢放松。
越是看起来平静的事物,底下潜藏的危险才是最可怕的。
他抬起头,发现在这个镜面世界中自己是没有影子的,那么他就无法靠着阳光和影子辨别方向。
忽然,一个想法从脑子中钻出来,越朗顿时眼前一亮,拔剑果断地劈开一棵桃树。
桃树被拦腰砍断,越朗刚刚瞥见桃树年轮的方向,那棵被砍断的桃树就立即消失了,与此同时,其他镜面世界中的这一棵树的镜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枝带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仿佛从未生长过这棵树一样。
这一点越朗并没有料到,但是他已经看清了桃树年轮的方向,那年轮靠近越朗的这端间隙较大,距离越朗较远的那一端年轮的间隙则较细一些。
越朗又如法炮制地依着顺时针的顺序劈开了其他境域的一些桃树,从中窥见了一些规律。
镜面世界按照顺时针顺序排列成为一个圆环,靠近圆心的部分年轮间隙较大,远离圆心的间隙就小。
由此,越朗判断圆心位置大概就是破局的关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逆时针想要验证一遍的时候,情况却发生了一些变化,刚才被他摸索出的那个圆形似乎有一些移位。
这次,他注意到,并非是镜面世界是固定按照圆形排列的,而是说镜面世界是以他所在的地方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圆。
也就是说,越朗本人才是所有镜面世界的圆心。
问题的关键在越朗自身。
可是这要如何破局呢?
这镜面是因他而生、为他所设,只要他在,镜面世界就不会消失……
越朗忽然想起从前前任月老也就是他的师父曾经给他讲过“无所待”的故事,要想达到真正无所束缚的自由,就要忘却一切,甚至忘却自我,放下所有的羁绊。
难道破局的关键就是无所待?
越朗凝神屏息,闭上眼睛以佩剑为笔,以自己为中心在脚下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阵,他竭力镇静下来,默念师父曾经传授过的心法。
恍惚中他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到达过的世界,周围云雾弥漫,除了一望无际的云海还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他一直默念着心经,每一字每一句都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过。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失去了所有质量,只剩下神魂在这浩荡的天地间自由自在地飘游,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成为他的枷锁。
白云深处恍然出现了先月老的脸。师父慈祥地看着他,须发皆白,面色却仿佛比从前更加红润。
师父微笑着对他点点头,忽而又隐没到云间去了。
“师父——”越朗睁开眼,刚才的桃林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琉璃镜面。
越朗这才发现自己被困在一个如此狭窄的地界,面前的镜面纷纷变成了实体,他再也无法像之前一样在各个镜面世界中来回穿梭,却在每一个镜面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无数个琉璃镜面将他狭促地围在中间,无数个他自己正猝不及防地与他对视着。
越朗抽出剑毫不犹豫地向面前的一个镜面劈过去,镜面里的越朗也像他一样同时出手,两股同样的力量抗衡着,结果是两败俱伤。
有血从越朗的胸前流出来,他伸出一摸竟是一片猩红,原来他所对镜中的自己所出手的每一招,最后都会同样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越朗不甘心,继续出手,但是毫无例外,镜面只是破损了一两道痕迹,但是镜里镜外的他自己,却已经伤痕累累。
这时越朗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境域的厉害。
境域不会主动出手攻击,它只需要将你囚禁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让你用自己的力量伤害自己,由此坐收渔翁之利。
恐怕之前湖底那些被吞噬的灵魂,许多都是这样悔恨难当又无可奈何地死在自己的手中吧。
越朗估算了每一次出击对自己和对镜面世界所造成的伤害,毫无疑问的,如果不能找到更好的方法,没等他将眼前的镜面世界击碎,自己早就倒在自己的剑下了。
这样的困境他以前从未遇到过,这算什么?逼他自己杀了自己吗?
越朗忽然有些丧气,但是手指触到剑柄上的那枚定水神珠,想到米桐还生死未卜,等待着他去救她,他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他忽而想到,镜面之所以能够借机伤害他,无非是因为每当他使出招数,镜中的他也一同发动着相同程度的攻击,镜中镜外的他自己彼此伤害,而镜子本身则只会受到一点点波动。
要想减少对自己的伤害,他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让镜中的自己跟真正的自己合力攻击镜子,要么,就得让镜中的自己消失。
消失!
这个想法让越朗一下子兴奋起来。
原来答案如此简单。
越朗提起唇角轻蔑一笑,闭上眼睛祭出一张暗符,霎时间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没有光,就没有影。
所有的镜面世界都消失了,越朗趁机运足内力持剑出击,只听“噼里啪啦”一阵脆响,琉璃镜面纷纷碎裂下落。
刹那间外面的光从碎片残缺的空隙中钻进来,很快将黑暗驱散,越朗重新回到了一片光明之中。
飞起的碎片划破了越朗的衣袍,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受到牵动炸裂开来,血迹从月白色的衣袍下晕染出来,竟平白为他增添了几许妖冶的英气。
镜面世界彻底坍塌了,越朗撑着剑在一片琉璃废墟中翻找,直到确定再没有危险才继续向前。
他循着内心所直觉到的米桐若有若无的气息往前走,几乎能感受到米桐此刻受困的惊恐和无助。
“别怕,我就来了。”他捏紧了手中的剑,心中的某处痛苦地揪作一团。
一想到米桐可能遭受的那些痛苦和妤?冷血无情的手段,越朗的拳头捏得咯咯响,巴不得立即出手将整个境域掀得天翻地覆。
但是理性告诉他,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他越要保持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