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巴豆的眼睛，越朗看见他正看着电脑上的设计稿欣喜若狂。
“妙啊，真是妙啊！这种构图方式，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巴豆一边赞叹着，一边想这艾伦可是极其精明的人，他的初稿怎会外泄呢？
于是他忍不住想询问来源：“这个人的东西你怎么搞到的？又黑了人家的电脑？”
苗青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了：“抄你的稿子去，少废话。”然后转身转着轮椅回到自己的电脑前。
巴豆抄得开心，也并未深想，只担心抄袭太快被原作者发现，于是他保留了人家插画设计稿的基本构图方式，又混上了自己的一些标志性特色，改了主要人物的造型细节，觉得还不够，又调整了一下图层顺序，润色渲染，完美！
洗完了设计稿，他觉得这下自己一定会火，但又隐隐担心艾伦会发现，但这一丝隐忧很快就被保住工作的庆幸替代。
看看时间已经4:30了，他慌忙把插画设计稿发进冯编辑的邮箱，直到对方邮箱自动回复“收到”，他才长吁一口气，这时困倦一阵阵袭来，眼睛又酸又痛顿时睁不开了。
他看看弟弟还在不知疲倦地敲着键盘，劝道：“苗青，你怎么还没睡？这样下去身体可要更坏的，妈跟舅妈天天担心你呢。”
苗青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在巴豆准备走出门回家时说：“照例，稿费的20%，别忘了。”
“少不了你的。”巴豆随口应了一句，被弟弟冷冰冰的话语弄得心里疙疙瘩瘩的。
妈说多照顾弟弟，可你看他这态度，哪有一点兄弟情谊？心里不爽，巴豆背上包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巴豆是在三个月前奉母命看望弟弟时偶然发现弟弟总在盗窃别人的设计稿的。
那时舅舅已经死于一场车祸，舅母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照顾苗青，实在忙不过来，于是她跟母亲商量把苗青送进了这家福利院。没想到苗青毛遂自荐做了福利院的会计和信息管理员，不要工资，但也不交所有的费用。
巴豆老早就知道苗青做了黑客，可亲眼见到弟弟偷盗设计稿还是第一次。他有点担心：“你可别做些违法的买卖？妈会担心的。”
“等等，黑客？”米桐忽然来了兴致，同样是计算机专业人士，她也很想知道像苗青这样的家伙都是怎么工作过的。
但是越朗脸上却并无喜色，他隐隐感觉事情正在往更复杂的方向发展。
苗青三两句话就怼回去了：“那是你妈，不是我妈，我靠我自己养活自己，你个卖不出去几幅烂画的窝囊废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每当这时巴豆就满腔怒气，但看看弟弟萎缩了的苍白羸弱的双腿，他的气顿时就泄了，自己比弟弟幸运太多了。对不幸者的不幸，幸运者往往是没有发言权的。
再后来，巴豆跟弟弟做起了洗稿的交易，就更没立场指责弟弟的行为了。
上午12:00，巴豆还把脸埋在脏兮兮的被子里时，冯编辑的电话又来了：“豆子，这次的插画设计稿搞得不错嘛，金主爸爸很满意，营销反响也不错，看来我们离签约不远了。”
听到“签约”两字，巴豆激动地一下就跳了起来：“签约？什么时候？”
“这事儿不忙，等等合约先打出来吧。”冯编辑顿了顿，语气忽然凝重了，“只是，有个叫‘艾伦’的非说你洗他的稿呢，正跟主编闹呢。”
“啊？”巴豆炽热的心情突然冷却下来，在这阴冷的地下室竟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心里咚咚咚敲起了鼓，慌慌张张为自己辩解起来，“我怎么会抄到他的画稿？我就是有那个胆子，又到哪儿去找他的稿？冯编辑，您是最知道我的，我是这样的人吗？我……”
他越说越激动，掩饰的谎言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连他自己几乎都要信了。
没等他说完，冯编辑就打断了他：“你是我挖过来的作者，我自然是向着你的，这种构图方式虽然的确独特，但也并非艾伦首创，人间米国的原作者都没告他侵权，他自然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顿了一顿，编辑又说：“但是呢这件事对公司影响很不好，万一被别的公司知道了，借机炒作，我们‘坚持原创’的牌子就要砸了，那得损失多少钱？主编是想踹掉你的，反正你还不是签约画手，还在观望阶段嘛……”
“别呀，孙哥，我很努力的，我画的漫画您也看到了，粉丝挺多的呀。求您了，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这个月房租还没交呢，就要活不下去了。您行行好？”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冯编辑故意放慢了语调，“在我的极力劝阻下，主编决定只要你能自己平息这件事，就不辞掉你了。”
巴豆仿佛得了大赦，他恍恍惚惚道了谢，待对方挂了电话，就焦虑起来，这要怎么平息？去找艾伦解释？别人看不出来洗稿，原作者还看不出来？像他那么热门的画手能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吗，毕竟自己是真的抄袭了。
可是也不能照实说呀，在这个圈子里虽然不乏抄袭者，可是自己作为一个刚出茅庐的愣头青，什么资源都没有，万一被那些大牌联合排挤，还怎么混下去呀？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好的主意，巴豆觉得还是应该去找一趟弟弟，问问他稿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跨上自己的破自行车，哐当哐当两个多小时，终于又见到了弟弟。苗青见他来了，也不言语，只瞥了他一眼就继续用那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电脑。
巴豆冲上去，一把转过他的轮椅，质问到：“你的设计稿都是怎么来的？”
苗青很不满，可是轮椅被压住，他又无法动弹，他只好说：“能怎么来的？黑来的呗。你放开我。”
巴豆看见弟弟因着急而乱动的手，怕他再出个什么意外，只好讪讪放开了手。巴豆垂头丧气地说：“你知不知道，我被人家原作者发现了，正在闹呢。”
“你活该，谁让你抄袭。”
“我出事儿，你有什么好处？好歹我也是你哥，就算你只认钱，我作为你的客户，你是不是得负责到底？20%的稿费呢，也不是个小数。”巴豆比了个数钱的手势，看见苗青恼怒的神色渐渐缓和了，他心里忽然有了底儿。
“不用多麻烦，我删掉他电脑上的源文件就行了，他没证据就是诬赖。”苗青自信地说。
“那他会不会还有其他备份？”
“要是真有备份，他就不会天天死缠着我给他解锁设计稿了。这家伙真是蠢得要死，不给钱还天天催着我，我早就想删掉他的设计稿了。”苗青露出一个轻蔑又诡异的微笑。
巴豆见他这么笃定，稍稍放了心。“那你快删吧，钱少不了你的。”说罢想了想，又半戏谑半认真地问，“你住在这又不要钱，妈和舅妈还时常给你打钱，你干嘛天天玩儿命攒钱？连我你都宰，你是欠了赌债还是想娶媳妇儿啊？”
听到这调笑的口气，苗青仿佛受到了侮辱般猛然涨红了脸，用手狠狠锤着轮椅吼道：“你快给我滚！”
用力过猛，他的身子几乎都要从轮椅上跌下来了。
巴豆没想到一句玩笑话他会这么大反应，忙帮他扶正身子，嘟嘟囔囔地抓起包就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