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豆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才适应刺眼的光线,头上的伤口早已凝结成黑红色的狰狞的伤疤,但疼痛让他忍不住颤抖着。他想抬起手手捂住疼痛不已的头,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反剪着手五花大绑在柱子上,嘴上被胶带死死地封住了。
他使劲摇晃一下身体,腿撞到一个坚硬的东西,那东西“哐当”往前滚了一下,巴豆转过又晕又痛的头定睛一看,顿时打了个激灵,这略带锈迹的旧轮椅,不就是弟弟苗青用了许多年的那个吗?
弟弟不会已经……巴豆不敢想下去,顿时忘却了身体的疼痛,疯了一样地挣扎,企图挣脱这一圈又一圈的绳索,被胶带封住的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听到响声,壮汉从另一间隔间冲了出来,他穿着肮脏的白大褂,手里捏着一根针管,针头还一滴一滴滴着药水儿。
他阴恻恻地笑着,一伸手猛地撕下贴在巴豆嘴上的胶带,顿时鲜血淋漓。
巴豆清晰地感到血的铁锈一样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但弟弟清瘦的脸和萎缩的身体充斥着他的脑海,他惊恐又焦躁地大喊道:“你是什么人?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脸部肌肉的极度运动再一次撕开了干燥得黏在一起的嘴唇。
不料对方却并不回答,只是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一侧胳膊,将针管扎进巴豆的皮肤,壮汉的脸开始模糊了,只觉得天旋地转,巴豆很快就再次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巴豆发现自己被绑在了一张狭窄的长桌上,脚边放着一个白色的烛台。周围的景观已经发生了变化,到处都是欧式的雕像和绘画。
“这不是我们刚刚见过的那个古堡吗?”米桐惊讶地说。
越朗也已经看出来了。
这说明,也许米桐的猜测是真的,真的存在连接两个封闭神域的通道,而现在,这个通道已经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巴豆依然浑身又酸又痛,血块将嘴又凝固成了一个整体,稍一用力就又渗出新的鲜血。
不顾头上刚开始感染的又痛又痒的血疤,他慌里慌张地使劲扭头查看周围的情况,二十年的生命里他从未感到如此恐慌过,我不能慌,我不害怕,不能怂,一定要找到弟弟!
巴豆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但身体还是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战栗着。当他竭力往头顶的方向看时,弟弟闭着眼睛的惨白的脸庞忽然就出现在视野里,“苗青,苗青,苗青,你醒醒!”
巴豆压低声音狠命地呼喊着,可是苗青没有丝毫反应。那个该死的罪犯到底对弟弟做了什么?
果然是孪生兄弟间的感应吗,巴豆看到弟弟这幅样子,心痛得无以复加,身体的疼痛也仿佛加剧了。恐惧和愤怒交织,巴豆的内心无比煎熬,不管怎样,先保命,自己和弟弟的命都要保!
巴豆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仔细看弟弟,苗青没有被绑起来,只像是被打了镇定剂一类的药物,他没有明显的伤口,只是死气沉沉地躺在对面一样的长桌上,萎缩的身体即使平躺也歪歪扭扭不能舒展,微微起伏的胸腔让巴豆稍稍松了口气,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巴豆感到有泪水从自己的眼眶中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泪水横向流淌,直灌到耳朵里。
这时,巴豆听见“咚咚”的沉重的脚步声伴着金属的碰撞声越来越近了,他警惕地闭上了眼睛,直到脚步声突然停止了,他睁开眼一看,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正悬在他的脑袋正上方,紧紧握着刀柄的正是把他和弟弟囚禁起来的壮汉,那人沾满污迹的白大褂还染着巴豆的血。
这时借着烛台的光亮,巴豆微微睁开眼睛,看清那人的眼珠是绿色的,头发是棕色卷曲的。
那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说了一串古老的巴豆从未听过的语言。
“这句话跟奥古拉斯的口音几乎一模一样。”米桐惊讶地指着那个绿色眼睛的人。
忽而想起奥古拉斯也是绿眼睛和棕色头发。
“这好像是一场招魂术,可以用来唤醒祖先的灵魂。”越朗看着画面中巴豆和苗青被摆成的形状,从他的视角,可以看出屋内的地板上画着一面巨大的圆形符咒。
那么,巴豆和苗青就是这个阵法中的祭品了。
画面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无论越朗再怎么施法,都无法继续下去。
也许,这就是巴豆变成棺材里那副样子之前的最后记忆。
“可是,跟他一起被当做祭品的苗青去哪儿了?”米桐不禁发问。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
此刻,苗青正待在一个谁也不会想到的地方,双眼死死盯着闪烁的电脑屏幕,那上面是所有符合他要求的躯体的信息。
自从世界上第一例头部移植手术成功后,苗青就心心念念着想要换一副身体,这个想法其实从他刚开始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站起来之后就开始萌芽了。
直到这项震惊世界的试验成功,苗青似乎看到了一丝曙光穿透了八年来日日夜夜黑暗的梦魇,为他无边无际黑暗的人生点亮了一颗启明星。
这也许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希望了,他下决心紧紧地抓住它,于是他利用自己的黑客技术查出了换头手术项目X实验室的联系方式,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拨通了电话,回应他的确是客气而冰冷的拒绝,因为技术的不成熟和社会舆论的压力,实验室在未来三年内已不打算再进行任何跟换头有关的实验。
“那么三年后呢?”苗青还抱着一丝希望。“三年后也不确定,目前我们的实验依然不能解决神经和微型血管的缝合问题,不要被媒体的夸夸其谈蒙蔽了,”对方诚恳地说,“年轻人,我劝你对此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其实残疾人只要努力,也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的……”
苗青失魂落魄地挂了电话,真的要继续瑟缩进无边的黑暗中吗?他的人生就要像这样惨惨淡淡地苟且一辈子吗?
几天后,正当苗青准备麻木这种瘫在轮椅上的生活的时候,一个电话打来了,是实验室的号码。“请问是苗先生吗?”
“是我,你是?”
“我是X实验室的负责人Dr.A,我代表我们实验室正式邀请你参与我们的实验。”
“真的?”苗青激动地忍不住咳嗽起来,可是转念一想,上次实验室工作人员明明说过近三年都不会开启新的实验呀,这不会是骗子吧.
可是那费劲心思查到的号码实在没有错呀;或者说是对方用了改号软件?可是想换躯干这个疯狂的念头除了他自己,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对方似乎透过屏幕看穿了苗青的想法,“罗先生,是这样的,现在我们实验室分成了两派,一派不愿再进行实验,另一派也就是我负责的这一派却坚持要继续实验、造福人类。只要您有意愿,我们随时欢迎您的加入。”
“让我考虑考虑。”苗青将信将疑,也许他的内心实在是太急切地希望这就是真的,挂了电话,他看着自己羸弱的萎缩的身体,心里对自己的厌恶莫名地增强了好几倍。他握紧拳头一拳一拳狠狠砸在只剩下胳膊粗细的腿上,骨头与骨头隔着皮肉撞击发出“咚咚”的骇人的声音,可是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知觉,两行清泪顺着青年苍白凹陷的脸颊缓缓流下来,滴落在水泥地上,只发出轻微的“啪”地一声,便融进地板,只留下一个个小小的近圆形的浅浅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