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正好有笔记本,反正也睡不着,米桐干脆坐起来,发挥自己计算机的专业素质,闯进安氏集团的内网,用手中小小的笔记本一路追查,弄出来一大堆安氏的资料数据。
望着房间精致的装潢,米桐一拍脑袋:“我怎么这么蠢?资本大鳄就睡在隔壁,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她悄悄打开门,站在越朗的房间门口犹豫了一阵儿,终于还是没有去敲。
都已经这个点儿了,神仙也是得睡觉的呀。
门忽然开了,越朗还穿着白天的休闲装,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啊,我口渴,出来倒水喝。”米桐理了理自己的碎发,朝他咧嘴傻笑。
等米桐象征性地转了一圈儿回来,越朗的门依然虚掩着,灯光并未熄灭,就好像在给人留门一般。
“咚咚。”米桐敲敲门,见没人理她,便自作主张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灯火通明,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灯都开着。越朗一个人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摆了一张小方桌,左手执白,右手执黑,在经纬纵横的棋盘上跟自己对弈。
他神情淡漠,低头看棋的侧脸竟给人一种莫名的寂寥落寞之感。
“上神还没睡呢。”米桐走过去假模假式地看棋。
“你不是有事求我。”越朗淡淡瞥了她一眼。
既然已经被人看穿,米桐索性竹筒倒豆子一般一鼓作气全说了。
“说完了?”越朗抬手从棋盒里拾起一子。
“说完了。”米桐很感激,安冉就要有救了。
“好,你可以走了。”上神又落一子。
“可是你还没答应我呢。”米桐有些急了。
“我只让你说,可没说要帮你。”上神抬眼看了她一眼,几乎不带任何情绪。
就好像是在逗弄一只小猫一样,他故意给你一个诱饵,等你乖乖靠上来,又一句话将你推得十万八千里。
米桐感觉自己似乎被戏弄了,心中非常酸涩,联想到近日来对方的种种疏离,她的眼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上神执子的手悬在空中顿了一下,很快又落在棋盘上。
“我到底哪儿错了?”米桐的眼圈开始泛红,自顾自地说道,“干嘛一连好几天不理人?就算是我做错了,就不能明明白白告诉我吗,上神就是这点儿肚量吗?”
米桐往前走了一步,结果因为太委屈,脚下没注意,左脚绊住右脚一头栽到床上。
越朗立即推开棋桌扑过来,黑白色的棋子哗啦啦撒得床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
于是,米桐便以非常滑稽的姿势倒栽进他怀里。
“没事吧?”越朗揉了揉她的脑袋。
透过蓬乱的头发,米桐看见上神一改数日来的冷漠,憋着笑憋得肩膀都在颤抖。
她推开越朗的腿气哼哼地爬起来,抱着自己的膝盖背对他坐着,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
“喂。”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上神拍拍她的肩膀。
“我又不是没有名字。”连日来的委屈一下子全爆发出来,米桐忽地想起遇见越朗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似乎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称呼过自己,总是不带名字地呼来喝去,就像在调教一只豢养的宠物和奴隶。
复杂的思绪化作莫名的怒火,她又气呼呼地往旁边挪了挪。
“米……”越朗犹豫了一下,才叫出她的名字,“米桐。”
“你没有做错什么,也许是我错了。”米桐听见上神低低地说。
越朗揽过她的肩膀,原来他以为故意远离她是为了她好,却没想到该受的苦难一点都不会少,反而会深深伤害到米桐敏感的心。
先是被拒绝更改米桐的阳寿,他妥协了;后又被天帝的喉舌步步紧逼,他还是没有反抗。可是一次次的妥协和忍让带来了什么?
有的只有威胁和冷血,只有视人命如草芥的众神的高高在上。
回想起在天帝面前发过的誓言,还有上生星君咄咄逼人的嘴脸,想到眼前人的生命已经进入了一千余天的倒计时,他的心就像被绑上了一块铅坠,在漫无边际的暗海里不断下沉。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顿时突然凝固了,米桐转过身,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上神竟然说他错了。一位天神,竟然对一个凡人说他错了。
越朗看向她的眼神宛如一潭幽深的泉水,偶有波光闪过。
米桐在他上挑的眼睛里能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她愣住了,继而慌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有些难过……”
“对不起。”越朗的眼神有些暗淡,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了抚她绯红的脸颊,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米桐第一次见到上神这样的一面。
他仿佛卸下了长久以来端着的架子,就像一个平平常常的朋友一样,为自己的错误向她道歉,请求她的原谅。
从前在她心中,他是天神,因而无论他如何放下身段融入茫茫人海,都依然不可能真正理解人类的感情。但是现在,他却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平等。
“那,我就原谅你好了。”米桐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心中充满了畅快的感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忍不住敞开双臂,“生猛”地扑上去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越朗脸上的绯红立即蔓延袭卷到整个脖颈。他向来不习惯这样与人亲近,轻轻挣扎了几下,却被米桐紧紧搂住脖子挣脱不得,索性放弃,犹豫着回抱了她一下。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幽远宁静的远山松柏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米桐将头埋在他肩上,偷偷窥见他勾起唇角露出的那一抹摄人心魂的微笑。
上神强劲有力的臂膀仿佛有一种叫人安心的神力,米桐索性闭了眼,嗅着他身上清新的香气小憩。
“还舍不得放手?”不知道抱了多久,越朗温柔地揉揉她的后脑勺说。
米桐趴在他肩上就像一只抱着桉树打瞌睡的考拉熊,真的困得都快睡过去了,这才揉揉眼睛松开了他的脖子,后知后觉地红透了脸。
“那个,我先回房了。你好好休息。”米桐厚着一张火辣辣的脸,老鼠一般准备开溜。
走到门口她才想起来之前请求的事还没分晓呢,于是又探进头来:“上神,那件事我就当你答应了?”
“想得美,”越朗懒洋洋地使了个仙法,将床上地上那些散落的棋子瞬间归位,而后舒舒服服地往柔软的大床上一躺,又恢复了往日的傲娇,“一码归一码,睡你的觉去。”
“哼。”米桐嘟着嘴赌气地关上门,走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却忍不住开心地笑了,仿佛老大一个心结被彻底打开了,浑身经络通畅,好不快活。
后半夜越朗一直没有睡着,他一遍一遍回想着那个意料之外的漫长的拥抱。她柔顺的长发轻轻滑过他纤长白皙的手指,那细微的触感在回想中逐渐清晰,一直痒到心里来。
刹那间,曼妙的回忆被一道惊雷划破,天帝三年的期限又在耳边响起,上神坐起身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如果一遍遍妥协示弱只能换来他人更为疯狂的胁迫,如果连自己心仪之人都不能守护,那么这个徒有虚名的上神做的哪还有半点意思?
倒不如凡间的那些痴男怨女,爱恨痴缠尽由心。
越朗为仙数千年,第一次动了想做个凡人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