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滑腻的舌头突然伸出来,舔了越宸的手一下。
越宸一脸不可思议,手一抖,佩剑上挑着的鬼火趁机狡猾地逃走了。
“嘻嘻嘻,神仙也怕鬼呀?”米桐捂着嘴笑嘻嘻的。
越宸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样的话,几千年前鸾兮姐姐也曾经拿来逗过他。
宸儿,你一个神仙怎么也怕鬼吗?
越宸认真地看着米桐的脸,从外表看她当然远远不能跟天上的神仙比,可是眉眼间天生的乐观和坚毅,却是如出一辙。
她会不会真的是……
可是明明应无鸾更像。
越宸摇摇头,算了,不想这些。不管怎么转世,鸾兮仙子是再也回不来了。
就像他的琳琅一样,每一次转世的她们都有相像的地方,可是从前和他言笑晏晏私定终身的白兔舞姬琳琅,是再也回不来了。
此行的目的是找回那些随肖狸一起堕入地府却阳寿未尽的失踪人口。
越宸刚一进幽冥大门,阎王爷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急匆匆地的走了过来,后面跟着一群脸色十分为难的判官。
“可算是有人来了,不然我们怎么也解释不清啊。”阎王愁眉苦脸的样子,比平常还要可怖三分。
显然是在担心被人告发勾错了魂。
他很冤枉,明明黑白无常都没出手,五十三个活人怎么好端端地就带着一身阳气掉到死人该来的地方了。
活人害怕死去的人,但其实死去的人又何尝不畏惧活人身上的气息。
越宸安慰道:“您不用担心,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把他们带回阳世。要是天上有人问责下来,我们也可以给您作证。”
“那就好。”阎王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点,捋着黑乎乎的胡子在前面带路。
他转身的时候瞥了米桐一眼,脸色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惊异。
“这便是月下郎君执意要给她增寿的女子。”一个判官凑过去跟阎王耳语。
阎王又回头看了米桐一眼,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
米桐不明所以,但那些老头儿身上冰冷凄然的死亡气息实在让她有些胆寒,于是走得尤为战战兢兢,保持着一定距离,因而也并没有听见他们低低的耳语。
一行人走到一扇雕着鬼脸的大门前,四只小鬼一起用力,才打开一扇沉重的铁门。
“看,他们就在这里。”阎王站在门外不愿往里走。
门外是昏暗鬼魅的地府,门内却是亮堂得像白昼一样。
开门的四只小鬼怯生生地躲到门口,怕招惹到那些阳气很重的活人,他们身上的阳气会融化小鬼的身体。
判官们跟在阎王身后也不愿往里走,越宸于是带着米桐进去。
里面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人群。
米桐一看,确实是肖狸带走的那些人。
人群叽叽喳喳,一直在抱怨自己怎么会掉到这个鬼地方来,不知道怎么进来,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越宸使了个失语咒,让他们都把嘴闭上,一个一个根据米桐带来的档案上核对。
五十三个人走在这里。
越宸将他们打包塞进随身带的口袋里,以为任务就到此为止了,可是米桐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肖狸呢?怎么不见肖狸?”
肖狸是和这些人一起落进地府的,但是三生石的石魂碎片并没有随他一起落进来,而是被狸猫精抢走了。
那枚石魂碎片里的怨力已经十分强劲,甚至可以无端将地府的冥界之门打开,如果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以后被魔界利用一定会造成更大的祸端。
解铃还须系铃人,必须要找到肖狸,才能真正了结这件事,将三生石石魂碎片里的怨念完全净化。
越宸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疏忽,于是将装着五十三个人的口袋缩小成香囊大小,挂在佩剑上。
五十三个人的阳气被一并收到了囊中,这里的天又恢复了寻常可见的阴暗。
四个小鬼这才敢进来收拾被活人阳气破坏的阴间设施。
越宸和米桐跨出门去,阎王已经离开了,留下一个判官在门口守候。
听闻一个活人丢失了,判官的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这绝对是可怕的疏忽。
于是他赶紧去查阅生死簿,首先要确定肖狸是否真的阳寿未尽。
其他的判官似乎各有事做,没有人手能够来帮判官,于是越宸和米桐主动提出要帮忙。
判官翻生死簿翻得急,于是点头同意。
米桐的心中却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都说寿命这种事是天机,那么今天她终于有机会去窥一窥这天机。
这也是她一定要越宸带自己来阴间一探的原因。
她有意识地选择着可能载有自己及相关之人的生死簿。
按照姓名和生辰八字的排列,第一个找到了姥姥的记载。
“八十岁整。”她悄悄地记下,心中有些遗憾,姥姥今年七十六岁,也就是说,她只有四年时间可以陪她了。
米桐第二个想找的是许北吟的名字,但是她翻了很久也没有找到。
她抬眼看了看判官和越宸,他们都是按照地府特有的排列顺序对应着翻阅的。
这样有助于提高效率,所以留给米桐查看的时间其实不多了。
米桐的心开始砰砰跳得厉害,她悄悄换了个架子,顺着架子走到最里面去,在一个光线更加昏暗的角落找到了一些封面上没有写字的名册。
她偷偷地拿起一本打开,将眼睛凑得极近,才勉强能看见字。
这里记载的似乎跟普通的名册有所不同,一本是谪仙的去处,一本是白日飞升的记载。
大概是比普通凡人的阳寿更涉及天机,所有这些名册故意堆在看不见的地方。
米桐又拿起一本,一下子就翻到了自己的名字所在的位置,那里有一道特殊的折痕。
她顺着折痕展开自己的那页。
发现自己名字下面写着一个红色的三十二。
不可能,我只能活三十二岁?在这个晚婚晚育的年代可能连孩子都没有。
也太悲惨了吧。米桐仔细地凑近,才发现那个红色的三十二已经被另一种颜色的笔划掉了,它的下面又写了一个新的年龄“八十岁”。
和姥姥的阳寿一样大。
难不成是有人看我可怜,给我改了命?米桐仔细地翻到另一面,在自己的名字背后看见了一个小篆的印章,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几乎把眼睛贴上去,才认出这是篆书的“月下郎君”四个字。
越朗,他帮我改过寿?
米桐端着书,手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你都看见了?”身侧突然传出来一句幽幽的叹息,鬼魅森然,叫人胆寒。
米桐吓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赶紧合上生死簿放好,才发现这是一个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判官。
“看见了。”米桐诚实地点点头。
“你可知道改命就是用另一个人的寿命续给你?”判官捋着焦黑的胡子,身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你是说上神用他自己的寿命续给我这个凡人!”米桐惊讶地长大了双眼。
判官点点头,神情严肃得可怖:“神仙干预凡人的生死,是要受天谴的,你会给他带来巨大的灾难。”
说完,判官幽幽地飘走了,只留下米桐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越宸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把米桐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已经找到了,肖狸还有至少三十年的阳寿。我们去奈何桥,大概能见到他。”越宸说罢就拉着米桐走了。
奈何桥是魂魄轮回的最后一道关隘,站在奈何桥边喝上一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都悉数忘记,从此关过去,又是一次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