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来盯着我饮食的吗?”米桐又想起最初的最初越朗连她吃饭都要亲自盯着的好笑模样。
“不知道怎么的,我觉得做个人类也挺好的。”越朗忽然答非所问,看向她的眼神澄澈得像一汪贝加尔湖。
米桐避开他的眼神,她感觉他不是在看她,而是在透过她看向某个只能追忆却再也无法触及的故人。
米桐的心忽然落寞下去,忍不住开口问起那个她很想知道却一直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你为我改了生死簿,”米桐不知为何声音有些哽咽,“可我不是她,连转世都不是。”
她以为越朗会像以前一样毒舌地说“是为了你能活得更久给你找石魂碎片”,或者高冷地淡淡瞥她一眼不屑回复,但是都没有。
越朗分外平静,像个温和的绅士,他将米桐散落在鬓角的秀发顺到耳后,柔声说:“不管你是谁,我都希望你快乐。越宸说的对,就算你是鸾兮转世,我也不应该随意干扰你的人生。”
米桐愣住了。
越朗接过她的右手,食指绕着她的手腕画了一圈,他温柔的指腹接触她的手腕有些许的凉意:“我把你的情缘还给你。”
米桐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一块地方空了下去。
第二天许北吟很早就约米桐出去,告诉她要带她去见自己的朋友。
按照情感导师林翊的说法,打入社交圈是维持良好关系的重要环节。
于是米桐很隆重地化了妆,换了条拘束的小连衣裙,以为是像上几次那样去参加什么在别墅区或者游艇上举办的舞会。
但许北吟告诉她跟之前的那些都不一样。“这次要见的是我最好的哥们。”许北吟冲她眨眨眼睛,一笑露出两个醉人的酒窝。
他的笑最让人无法拒绝。
米桐顺从地跟着他一起出去。
许北吟今天穿得很朋克,戴了一副墨镜自己开着敞篷跑车载着米桐,跟平时文质彬彬克制拘谨的王子形象大相径庭。
确切地说,可能是管家伯伯终于请假回米国去了,并且现在伯克利尚未开学,所以他现在无拘无束可以尽情解放天性。
米桐坐在车上,呼啸而过的风吹乱了她好不容易打理好的头发。她紧紧拉住自己的连衣裙,生怕哪一阵风过去裙摆就会飞一脸。
其实她想跟许北吟说能不能开慢点,因为她一向容易晕车。
但是看他实在开心,米桐又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死板,于是她一路穿着单薄的雪纺连衣裙,双被风吹得臂起满了鸡皮疙瘩。
许北吟一直把车开到京郊的音乐练习室,米桐自己偷偷来过这里,这里充满了后现代主义的解构元素。
许北吟的朋友们正在操作各种电音设备尝试更多的电音花样。
米桐走进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开得太大了,光怪陆离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破米桐的耳膜。
见到有新朋友进来,打碟的DJ伸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米桐也挤出一个看似温婉的笑容。
一个一头脏辫的酷女孩儿正配合着动感十足的音乐即兴rap,许北吟举起双手对她伸出大拇指,随着音乐放松地摇摆。
米桐生怕自己轻举妄动会弄巧成拙,只好继续保持微笑。
接下来他们开始说一些专业术语:“Drop”、“Track”、“Original mix”、“OSC”、“Vst”、“Daw”、“ADSR”等等之类的。
米桐觉得再这么笑下去恐怕脸都要僵了,她站在侃侃而谈的许北吟的身边,尴尬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些听起来就像在考验她的英语听力,米桐有一种回到学生时代的感觉。不幸的是,在电音领域的学习中,她是个学渣。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谈话结束,大家决定找个地方吃饭。
吃饭是个避免尴尬的好方法,只要筷子里夹着食物,就有理由不说话了。
许北吟的朋友们开始问米桐的工作,米桐夹着一块鱿鱼思量着应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自己的职业是“分手大师”,专门拆散情侣夫妻的吧,于是她只好模模糊糊地说自己在越氏集团处理文案工作。
“噢。”他们点点头。
也许他们只是随口一问,但这一声随意的应答让米桐听出了几许失望。文案并不是一种很酷的工作。米桐纠结于自己的格格不入会不会让他们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整顿饭吃得十分不快乐。
吃完饭大家又十分勤奋地回去完成音乐制作的工作,晚上还有一场地下音乐节。
米桐穿着细细的高跟鞋站在舞台下,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始终get不到大家狂欢的点。
回家的路上,许北吟吹着风问她:“是不是很有意思?”
米桐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点点头,捂着嘴趁他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哈欠。
晚上房间的灯一直亮着,米桐在恶补各种有关电子乐的书籍,就像以前恶补关于西方古典乐的书籍一样。
这种疯狂突击的学习方式就像回到了大学期末考试之前。
一直熬到凌晨两点,米桐才把一本电子乐简介看完,心中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明天再跟许北吟的朋友们聊天就不会再露怯了。
熬夜时间太长反而失去了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忽然觉得心累。
许北吟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光点,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追赶,才能勉强勉强够到他的光芒。
与此同时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越宸站在阳台暖橘色的灯光下沉思。
阎王的话依然在他耳边回响:“十世之后,琳琅便会灰飞烟灭。你们注定永生无法在一起,这是天帝的旨意,我也只能照办。”
从前的仙魔殊途,如今是仙人殊途。
他和琳琅,总归无法获得圆满的结局。
夜幕下他披着一身星辉,却显得无比落寞。
那时,他还是身份显赫的北辰上仙,仙名月宸。
“北辰星君,你可知罪?”天帝当日威吓的声音还响在耳畔。他高高坐在王座上,以天地共主的姿态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月宸被缚在铭满天条规训的行刑柱上,白色的衣衫已经被带着牙刺的仙鞭鞭打出一道道鲜红的痕迹。破碎的衣料沾着血随着呼呼的鞭风飞到跪在地上的琳琅的面前。
血顺着发梢一滴一滴落在冰冷的地上,尽是刺眼的红。
“不知!”月宸倔强地扬起头,一双星目桀骜不驯地直视天帝的眼睛。
“月宸,不要……”琳琅浑身是血拖着沉重的锁链惊恐地向月宸伸出手来,祈求他不要再说了。
天帝最厌恶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行刑官挥鞭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抡圆了胳膊将长长的鞭子甩得愈发响亮,每一次重重抡在月宸的身体上,都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搅碎。
腥甜淤黑的血块从他嘴里大口大口地吐出,月宸依然扬着头,不肯在天帝面前表现出一丝顺从。
“陛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勾引天神,我愿替上仙接受一切刑罚,只求您放过他……”琳琅哭得撕心裂肺,瘦削的脸上已经没有半分血色。
天帝高高俯视着苦苦哀求的琳琅,露出一丝轻蔑的笑。
卑贱的魔族,也敢左右天帝的旨意?
“魔女琳琅,引诱天神,扰乱三界,罚以十世轮回之苦,十世之后再上诛魔台,挫骨扬灰……”天帝侍臣高声念着圣旨上的文字。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诛仙钉,狠狠地钉在越宸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