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的最后一天已是临近春节。练完琴之后到璇的办会室休息，璇叫他单独呆一会儿，自己穿上风衣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这令他十分兴奋。他内心激荡，来到璇的座位前，坐在她的位子上，身边有幽香萦绕。他无不激动而伤神的轻触璇接角过的一切。书本、纸笔、桌面，玻璃下的照片，无不残存璇的味道。他抽出她的照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怕璇回来看见，藏入怀中。
璇从外面回来，带来一身外面的寒气，璇从包里取出一张BEYOND的精选专辑，半开玩笑的说来，依生，这是为师送给你的新年礼物。依生开心而激动的接过来，抬头看她双眼湿润，满是感激。包装的很是精美，依生同样爱不释手。璇说，为师祝你年年快乐！说罢嫣然一笑。依生一时语哽，随后挠挠头，生涩的笑，说，也祝你年年快乐。
外面灯火阑珊，人车如流。新年即将到来，处处张灯结彩。洒店门前更是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推出春节特价表。少年推着车和璇一起走在年味儿渐浓的街道上。一路上依生很少说话，只是璇在讲她年少时的往事。她说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只在年底能吃上顿饺子，和妹妹闹喳喳的在一起。我那时在外地读书，一年也很少回来几次。饺子又往往不够吃，母亲总是要掉下几滴眼泪，那个时候自己很懂事，假装吃饱了，把饺子让给他们。
少年侧目看见璇脸上的微笑，眼里闪烁着什么。他说，你是在哭还是笑。璇看看这个少年，说，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说，这有什么难的，只需回答是哭还是笑就好了。
璇说，可是我不想欺骗你呀！
少年内心无比满足，仿佛是在这一年的结尾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一切都有令他心满意足。
看到这张相片，就回想起和璇相处的点点滴滴，并且想入非非，嘴角露出不自知的笑容，即便他和璇是不可能的，也仍然无法自拔。璇对他的好，即便只是一个微笑，或许只轻描淡写的一眼，他也觉得格外深重，时常在梦里见到璇，她总是微笑甜美的向他伸出手。而这一天他却梦见璇在找丢失的相片，他怯怯的把相片递过去，他在她面前掩藏不住任何秘密，他的眼睛可以装下整个季节，但内心的活动全部流露。璇很生气，一把夺过来，铁青着脸说，你怎么可以偷拿我的东西，你怎么这样没有出息，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少年从梦中惊醒，心里忐忑不安。
这完全是他太过于注重在璇面前的表现所致。他想在璇的心里，留下最好的印象。见到她之前都有要梳理好头发，整理好衣衫，要刷两遍牙齿，只有这样他才敢让在璇的面前，他努力学习，活动积极，只为能得到她的认可。所以当他做出璇不知道的错事后，总是要做噩梦，太过在意她的眼光。
寒假的十几天里一直在璇的家里弹琴，这是令他难忘和温罄的时光。每天要练习七八个小时。看名家的精选教程。进一步加强识谱能力。和璇一起出去散步，看一群青少年在封冻的河上划冰。有时候璇会到轮滑俱乐部租一双旱冰鞋，在滑道上游戏一个来回，依生就骑着车子跟在她的旁边，她的速度很快，依生要尽力在她周围，害怕她摔倒。
那一段时间，依生仿佛是生活在璇的家里，成了她家里的成员，每天要在她的家里吃午饭。璇的手艺很好，烧出的菜十分可口。依生每次都要吃得一干二净。他已把璇当成是家人，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一切，璇会骂他作贪吃鬼。和璇一起收拾碗筷，音响里放着班得瑞的大碟《仙境》。休息的时候一起看电视，谈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璇会削苹果给他吃。他喜欢璇种的花草，经常料理它们，并且对着它们发呆，两个人在音乐上没有什么分歧，谈起来也是十分投机。璇已是把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当成是知音来对待，不再仅仅是她的学生那么简单。依生的天赋的确很高，虽然只学了几个月，但成绩已非常不错，得到一些琴师的认可，这令璇很满意，她相信能遇见依生是天赐的缘分，是命运叫他来替她实现未完成的梦想。
璇急于求成，所以强化了他的学习。从他弹第一个和弦开始，注定一条璇为他铺设的道路，这道路有她在前面劈荆斩棘，但路同样崎岖不平，且道远人乏，不可能一天走完。依生时常累得想要放弃，甚至有一次要说出口，但他不想就这样退缩，因为退缩以后就不可能再这样与璇生活在一起。所以他强撑着，双手又疼又累，到最后往往麻木，弹不准和弦，键位，跳音落音也掌握不好。璇也是很心疼他，帮他活动手指关节，泡了花药酒来给他消肿。她告诫他不要怕苦，想成功这一关一定要过去，。在他心中跟本就没有成功的概念，只要璇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他也愿意。
依生在离璇家不无的路口等她。她们约定好了，今天要带他去拜访一位市里颇有名望的钢琴演奏家方季初。方老师是璇的钢琴启蒙老师，曾任教于省音乐学院，现已退休下来，做了业余顾问。退休在家并没闲着，收了两名弟子，在界内也是颇有名气。如今又在指导两名少年学琴，一点没有闲着。璇想请他帮忙指点依生，毕竟名师方能出高徒。市文联和文委将在春末夏初之时，在燕山湖畔举办一次全市音乐艺人活动，这是锻炼依生的绝佳机会，璇不想错过，就想请恩师帮忙。
依生翌日上午在街口等璇，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该走向何方，左顾右盼站在那里，回头就看见璇走过来。她从一片草丛中穿插过来，穿着灰白色的风衣，挎着皮包，于这萧瑟的季节里仍就是明艳动人。她跺着脚将鞋上的枯叶抖掉，微微的抬起头，就这样看见她迷人的笑容。一头秀发随风微扬，白色的围巾也在招展，她即是如此的令依生心动，以致于他不知道该对她打招呼。他痴痴的看着她，觉得这辈子如果只为看到她的美而牺牲这一生也是值得了。
璇带他去见方季初。事先已约定好，要在上午见面。老人一直很忙，听说是璇带徒弟来拜访她，很是高兴，特地在上午滕出空来见一面。老人住在一处清幽的宅子里，平时很少有来打扰。院子里有棵树，已是等待萌发新芽。有仆人下来接应。依生随璇进了房间，里面装饰的古色古香，扑面而来的是艺术气息。正四处望时，听见楼上有人说话，是武璇来了吗？璇抬头面带笑容说，是我，老师。
依生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从楼上走了下来，虽然上了年纪，但却身体硬朗，面色红润。两个人见面便拥抱在一起，老人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璇放开她，也在擦拭眼泪。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璇便把依生引见给她，方季初看看他，觉得他眉清目朗，有几分秀气劲，把他夸赞了一番。带他们上楼去坐，告诉仆人沏茶上来。坐在若大的客厅里面，落地窗透进来敞亮的阳光。两架钢琴对摆在窗前不远处。璇很歉意的说打扰您了，要不您还在教课呢吧！她摆摆手说，璇，我们有几年不见了，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改的，当初我就你这么个得意弟子，可惜呀，命运真是会捉弄人，倘若不是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还是不说了，你的前途是我毁的。
璇微微一笑说，老师，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还是不要再为我自责和伤怀了。我想信这是命运。它让我跌倒了，现在它又想叫我重新站起来。方季初探身说，你是想重新来过？璇说，但不是我自己要东山再起，而是他，他是我的学生，今天我特地带他来见您，求您的指点和帮助，成长时期是您帮助了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她说完就下地跪在了方老师的面前。依生见璇跪下，也情不自禁的跪在她身后。
璇说，他是个可塑之才，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了我的过去。这是璇的心里话，已是藏在心中许久，从未轻易的说出口，如今已当着他的面说了出来，依生听了变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因璇的一切他已是不顾一切的跟定她，即便成为她的奴仆也心甘情愿。
方季初答应了璇的请求，要依生每天下午来她这里。每天学习两个小时。她看见了他的基本功，虽然欠缺火候，但却极有天赋，倘若假以时日，定有所为。她当着璇的面夸赞他。依生的练习时间变短，并且错开另外两名学生，因此每次都是独自一人，没有其他因素的干扰。方季初也对他进行了另一番教育，教学方法较璇成熟有序，从不急于求成。她看到依生的手指和指法便知道璇用了她的教学方式，只是她太急于求成，所以依生的技艺实在是半斤八两，上不了台面。离市里举办的活动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想让他登台还有很大的难度，但方季初毕竟是位名师，自然有很多的方法来教他，令他在短时间内有所成就。依生的学习时间已从两个小时延长到四个小时。
没有璇在旁边，他学琴不能专一，总觉得心里空落，没有璇站在旁边他不能够弹下去，不能够投入，所以在方季初这里他的学习没有任何进展，而且遭到她的批评。她早已看出他对璇的情意，从他留下学琴送走璇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看出流露在眼睛上的情意，他的眼睛深得可以装下整个季节，但藏不住任何秘密。她说，依生，你是不是在想璇？他极力的掩饰，但脸颊已是绯红。她说璇是个好女孩，不能再受到任何的伤害，她只相中了你一个学生，你们是怎么遇到的，你可以全盘的告诉我，把我当成一个可以诉说的对象，我们搞艺术的不应该忍受内心的压抑，它需要爆发。你跟老师说说，就当我是你的奶奶，我不会告诉璇。
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她，觉得心里舒服许多。想到初见璇时的情景和她迎风玉立的身姿，禁不住眼眶湿润。他问她璇的往事，但老人只字未提。她拒绝回答依生，还不想璇的故事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知道。她知道他早晚要去问璇，璇也会迟早告诉他。她只想好好的教他弹琴，她亦发现了他极高的天赋。只是他心不在焉，心里并不在钢琴上，倘若这样下去，他可走的路会越来越短，他没有那种天下惟我独尊的霸气和锐气，他拥有的除了天赋和忧郁，就只剩下了秀气。这对他的前途很不利，或许只有璇能够帮上忙，但她是否肯讲出她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