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在夜色中行驶。
姜不离抱着小鹿缩在车厢一角,低着头,也不说话,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今夜突然有了那样的想法后,总感觉怪怪的,和他共处在这坐了好些天的马车车厢里,竟有些不舒坦了。
风修景觉得奇怪,往日里,她早便嚷嚷着要他点蜡烛了,今日怎么什么都没说?这么安静,他倒有些不适应了。
“离儿,要点个蜡烛吗?”
“不用了。”
风修景微愣,这是怎么回事?
“要吃点糕点吗?”
“不用。”
“我把软榻放下来,你休息会儿?”
“不。”
风修景皱起了眉头,他这么明显的找话题,她的回话却越说越少了?平日里,她可不是个话少的姑娘。风修景眼神一转,试探道:“你要不要看看外面,今夜月色不错。”
“嗯。”姜不离掀开帘子,趴在窗沿上,被夜风一吹,整个人都舒坦了不少。
“好看吗?”
“好看。”
风修景长呼一口气,伸手拉过背对着他的女子,“别看了,今晚没月亮。”
姜不离一愣,随后悄悄地抬起头,偷眼看了一眼风修景。这车厢里黑漆漆的,她也看不清风修景的脸。
“你很不对劲儿。”
姜不离自然知道自己的不对劲儿了,她也不想这样,但她控制不住,在她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之前,她都好不了了。
“你怎么了?”
怎么了?鬼知道怎么了。姜不离陷在思索中,并未回答他的话。
风修景见她不说话,皱着眉头又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我将你带出来,便要对你负责,你如今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安心?”
姜不离知道他说的在理,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从一个时辰前开始,一见到他,一想到他,便会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吧?
姜不离只好敷衍道:“我很好,没事。”
风修景知道她这是不愿意告诉自己,再强求也没用,便冷声道:“我从神农谷把你偷偷带了出来,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脱不了干系,我希望你能好好的,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我们这些帮你的人负责。”
这话听得姜不离一愣,心里挺不是滋味儿的,他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是说,他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因为人是他带出来的,他得负责,他对自己的照顾是他的责任,而不是因为她本身……
风修景的夜视还算不错,虽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窥见了她呆住的身形。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重了些,可话已经说出去了,收不回来了,也只能这样了。
良久,姜不离才道:“本少主好得很,用不着您操心。”
风修景神色不佳,皱着眉头,眼神中带着些许烦忧,他方才的话是重了些,可也是事出有因的。他自问这一路上对姜不离是照顾有加,不曾亏待她半分,相处下来,算不上亲友,也总归能算是一个朋友了吧?她在神农谷外应该是,就只有他这一个朋友了吧?
她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心里装着事儿,为何不愿和他谈?能在这谷外帮她的,也就只有自己了啊!难道说,她不曾把他当作朋友?这让风修景心中也有些不舒坦,又听了她这样无理的话,火气也上来了,但他哪能和一个小女子置气?只冷哼一声,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姜不离听到这句话后,先是微愣,紧接着这火气就是“噌噌噌”地往上涨。说谁呢?谁明月谁沟渠了?这是拐着弯儿骂她不知好赖呢!她怎么就不知好赖了!
可她虽然生气愤怒,但又觉得十分委屈。这也是个奇怪的现象,往日里就算是被别人冤枉误会,她也不会觉得委屈,从来不会觉得委屈,她只会愤怒,然后再好好教训那惹她不快的人一顿,可如今面对风修景,她竟觉得委屈了。
其实啊,姜不离是个挺重感情,讲情义的人,谁对她好,她从来都是心存感激的。风修景待她确实不错,她也是把他当作朋友的,不然,她怎会称呼他作“景哥”?这声称呼,一半源自她尊风玄玙为长辈,一半因风修景对她的照顾。但也因她看重与风修景的情谊,所以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她的心里,是格外的难受。
但姜不离是个嘴硬脾气大的,就算委屈得快哭了,她也不能让自己落了下风,她不来点儿狠的,哪儿能对得起她这硬邦邦的身份?于是,她便嗤笑一道:“我与你才相识多久,何来明月?”随后又冷声道:“全都是沟渠!”
闻此,风修景也一愣,紧接着便是气得肝儿疼,指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冷哼道:“行,你行!”
之后二人便开始了冷战,姜不离躺在榻上,风修景倚在座上,谁也不说话,谁也不理谁。直到一阵夜风吹起了窗帘,马车上挂的灯笼照亮了姜不离的脸,让风修景瞥见了她眼中那点点的泪光。
风修景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没有哄女孩的经验,因为没有哪个女孩能让他哄。想让他哄的,他不爱,自然不会花心思琢磨怎么哄,他想哄的柳絮儿,却因为身份所限,不敢让他哄。如今他一不小心弄哭了个女孩子,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你哭了?”话一出口,风修景就后悔了,这不是废话吗?都瞧见了,还用问?
“你,别哭了!”这也是一句废话,人家想哭,岂是你说不哭就能不哭的?
姜不离也不想哭,她只是有点伤心,控制不住,本来没人哄她,她也没哭得太厉害,可这风修景一哄,她竟更想哭了。风修景很少有慌乱的时候,可现在,他就很慌,这姑娘家哭起来是真让人无奈啊,这可怎么办!
愁眉不展时,他突然想起来宫瑞说的一句话——“吵架了生气了,不知道该怎么哄,那就甭管别的,认错就对了!”
风修景觉得,大概可以试试,于是他便沉声道:“我,我很抱歉……”
这下是姜不离愣了,她没想到风修景会主动道歉,他是世子,是皇族,是被捧着长大的,他怎么会轻易就向她道歉了呢?姜不离一时竟不敢相信。
这时,风修景又说了一句:“抱歉,我的话重了些,你不要哭了,好吗?和好吧!”
姜不离也是不想与他置气的呀!她与他闹完就后悔了,她太冲动了。现在她巴不得赶紧和好呢,只是没找着台阶,如今是风修景主动求和,给她递了那么大一个台阶,她当然得下了!
姜不离立刻回了一声:“好!”就好像,她一直在等着一样。
风修景这才舒展了笑意,不过心里却是一声叹息,到底也是没问出来她因何反常!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