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不离终究是在步云殿的西殿住下了,住在这儿也好,方便靖王妃传唤。这不,刚让风修景把小白鹿带走,照秋阁就来人了。
“江姑娘安,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侍女桑叶,奉王妃之命,特来请姑娘前去照秋阁一聚。”
姜不离挑眉,打量着恭敬地站在她面前的女子,女子一袭浅紫色衣裙,算不上华贵,却比一般侍女的规格高上些许,想必是王妃的近侍了。
“找我?何事?”若不是要紧的事,她可是懒得去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嘛!虽然她和苏柔算不得仇人,却也是十分不喜她的,毕竟风玄玙和她小姨的婚事,就是被这个女人搅黄的。
“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桑叶面上带笑。
“若无要紧的事,我想我与她还是不必相见了。”姜不离对她厌恶的人,从来不会留半分情面,因此语气是傲慢得可以。
桑叶面色一僵,她显然没想到这位江姑娘如此目中无人,竟敢如此懈怠靖王妃。这是家中权势滔天盖过靖王府与丞相府了,还是本就是如此不通礼仪的野丫头呢?
“姑娘这般,似乎不妥吧?”桑叶依旧赔笑。
“不妥?”姜不离终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有何不妥?”
“我家世子于您有恩,世子亲母如此礼待地请您一聚,您竟是这般懈怠,丝毫不合情理。”
姜不离靠在躺椅上,斜眼瞧着她,缓缓道:“一个小小的相府小姐,也敢请我去拜会她?”
桑叶微微发愣,小小的相府小姐?随即呵斥道:“我家主子已嫁与靖王,是正经八百儿的靖王妃,还请姑娘尊称我家主子为‘靖王妃’!”
“哪家的王妃生的儿子是庶子呢?”姜不离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桑叶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指着姜不离,气急道:“你,你……你是哪里来的野丫头,竟这般无礼,来人呐!把她给我抓起来!”
姜不离虽是风修景带回来的,但桑叶可是世子生母靖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王府下人都是要尊称她一声桑叶姑姑。是以,她的命令,大部分人还是会听的。
护院侍卫立即朝姜不离围过来,姜不离故作惊慌,大声喊了一声:“点星。”
只见剑影流光,人影纷飞,不过须臾,点星便将意图对姜不离不利的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众人竟不知这女子是从何处在何时出现的。
顿时,步云殿中哀嚎一片。
点星把软剑重新缠回腰间,素手一扯便将桑叶扔在了地上,恶狠狠地说:“我家主子也是你能威胁的?”
桑叶是苏柔的陪嫁丫鬟,自进府便是照秋阁的大丫鬟,除了众位正经主子,哪个见到她都得是毕恭毕敬的,就连那些贵妾姨娘都得给她三分薄面,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便绷不住了。
“你,你们……你们这等野丫头,”桑叶的手指微微颤抖,“待我去回了王妃,定要惩治你们一番!”
姜不离窝在点星身后,望向桑叶的眼神里略带恐慌。点星气急,看都没有看桑叶一眼,大声道:“滚!”
待到桑叶离去,姜不离才缓缓从点星身后走出来,重新坐到躺椅上,静静地晒太阳,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笑话,区区一个相府小姐哪来的资格让她亲自去拜会呢?还妄想惩治她?真是可笑,别说是她了,就算是当今圣上的妃嫔,也没有资格来惩治她!
要说姜不离这人呐,说得好听点叫爱恨分明,说得不好听点就叫做任意妄为。
在她喜欢的人面前,她就是一个十足的乖乖女,集品貌才学于一身的完美姑娘;在她厌恶的人面前呢,她就是一个十分恶劣的人,丝毫不给人脸面,要踩就狠狠地踩。
赶走了桑叶,点星瞪了院中众人一眼,而后眼神飘向了某处,颇有些喧宾夺主的意思道:“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管好你们的嘴!。”
这些仆从护卫也都是普通人,早就被她那几招几式吓住了,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呢?皆唯唯诺诺地应和着:“是……”
照秋阁
桑叶一进花厅,便跪在厅中,哭诉着:“王妃啊!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苏柔吓了一跳,新调制的蔻丹都撒了一半,她瞬间皱起了眉头,但也没有责备桑叶,略有些不耐道:“怎么了?何事如此惊慌?”
“娘娘,奴婢委屈啊!”桑叶抽抽搭搭的模样,好不可怜。
“委屈就赶紧说,哭哭啼啼,磨磨蹭蹭得是为哪般?”新调制的蔻丹撒了,苏柔心里还是很不舒坦的,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几分不耐烦。
桑叶与苏柔相处久了,一听这语气便知王妃此时心情不是很好,连忙擦干了眼泪,不再哭诉,快速而有条理地交代着步云殿中的事儿。
当听见那位江姑娘称她苏柔为“相府小姐”时,苏柔摔碎了一个茶杯,紧抿着唇,眼神中划过一丝愤怒,但更多的是哀伤。
桑叶见苏柔并未气急,便道:“娘娘,还有更过分的呢!”
“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吧。”苏柔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还说,说……”桑叶面目微红,落泪道:“她还说咱家世子是庶子,上不得台面!”
“她真这样说?”苏柔惊异道。
“自然,奴婢还能骗您吗?奴婢可是打小就跟着您的呀!那女子实在是蛮横无理至极啊!”桑叶抹了抹眼泪,“那女子说,‘王妃生的孩子竟是庶子,上不得台面!’,娘娘,您可一定要给她个教训啊!”
苏柔闻此,可称得上是怒发冲冠了!对她不敬可以,但侮辱景儿是绝对不行的!她可以忍受任何人的欺辱,承受所有不怀好意的目光,但她不能忍受旁人欺辱她的景儿!
苏柔握紧了拳,咬牙道:“这是哪个江家的姑娘,竟如此傲慢无礼?”看不起她这个靖王妃没关系,她自己在皇家是什么地位,她清楚,可她的景儿是那么优秀,那样好,没有人能瞧不起他!
这来历不明的女子,竟连于她有恩的世子都不放在眼里!如此无徳无礼,不仁不义,怎配住在她景儿的西殿,怎配住在王府?
“来人!”苏柔当即便吩咐照秋院的主事李管家前去步云殿抓人。
不过李管家这人精明,这桑叶丫头近来可不安生,说的这话是否可信,还未可知,他没急着去,而是静静地思索着,江姓,水工江,姓江的名门望族?
忽然,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座城……
那是太华南部最繁华的城——春水城。春水城主可不就姓江吗?水工江。只是,他只听闻春水城主有一个亲子,一个义子,并未听过他有女儿呐?但他再也想不出还有哪个“江家”的女儿会有如此目中无人的资本了。
于是李管家附身上前,道:“王妃息怒,此事咱们还需再做考虑啊!”
“还考虑什么?她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丫头,都欺负到我与景儿的头上去了,怎么,把这王府当成她家了吗?”
“娘娘稍安勿躁,老奴方才仔细思索了一番,唯恐这位姑娘的‘江’,出自南边儿的春水城啊!”
其实一个城主的女儿再怎么金贵,也是不能如此羞辱皇家人的,但架不住靖王殿下绝情啊!他不看重王妃世子,连带着旁人都轻视王妃世子,现在一个疑似城主女儿的人都敢欺负他们了!
李管家痛心啊!可他也只是一介奴仆,并不能改变什么,只得提醒一下自家王妃,让她不要意气用事,以免又被王爷寻到由头,打发回丞相府去。
经李管家这么一提醒,苏柔也冷静了不少,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她还是得去会会这位江姑娘!
“来人,去步云殿,本妃倒是要看看这是哪儿来的江姑娘,到底有多能耐。”
而此时的步云殿西殿,姜不离正躲在卧房里,颇有些自责地缠着点星问个不停。
“点星啊,我是不是过分了?”风修景待她那样好,她怎么能拿他的身世来气人呢?
风修景是庶子,是皇家玉碟上,唯一的庶子。
太华皇族这一辈的嫡出男子,从“言”从“日”。比如德王家的双生子,风言曜,风言昭。又比如当今圣上墨风华,改回父姓前都是从“言”的,叫做“风言华”,不从“日”,却是因为华英女皇懒得再想一个从“日”的好字了。
只有风修景,不从“言”,也不从“日”,庶子无疑。
姜不离抱膝坐在床的最里侧,一张秀气的小脸上,满是自责。她怎么能为了一时的口舌之快就如此寒碜风修景呢?表面上是让苏柔不痛快了,可实际上伤害最深的,是风修景。
“点星啊,我该怎么办?我竟那样说他。”
“没关系,您不承认,他就不会知道。”点星无所谓道。
幸好,幸好。
姜不离暗自庆幸,还好她知道压低了声音说,不会叫旁人听了去,凭那侍女的一面之词,很难让人信服。可是,她还是过不去自己这道坎儿,她是清清楚楚地记着风修景对她的照顾,又清清楚楚地记着她那傲慢无礼的话。
“哎呀!怎么办嘛!”姜不离垂头丧气地趴在床上,“我怎么可以这么坏,怎么可以这样说他!”
“您说都说了,后悔也没用啊,不如放宽心。”点星坐到床边,安抚道。
“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坏嘛!”姜不离揪着床帘上的流苏,险些把它揪秃。
风修景总给她买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有,风修景还带她的小鹿去看病了,风修景总是很温柔。
“唉——”
姜不离纠结了好久,终于躺在点星腿上,平静了下来。
“我以后对他好点吧!”
点星颇有些无奈,温柔地摸了摸姜不离的头发,细细地将那不小心打个结儿的发丝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