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若浅在阵阵马蹄声中转醒,她不知为何泡在冷冷的河水中,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杂乱的蹄声往河边过来,她莫名觉得不安,一滑身子躲在了大石后头。
那十来骑人已至近前,皆是一身锦缎,膘肥马壮。为首的是个年轻人,墨发玉冠,丰神俊朗,身着窄袖绛紫蜀锦,袖口衣摆暗纹繁复,衬得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这人是……杨玺!
楼若浅脑袋里轰的一声,记忆如潮水袭来,她捂着脑袋闷哼一声滑入水中,激起的声响被马蹄声掩盖,无人察觉。
她抚着胸前大口大口喘着气,低头,水面上映着她娇俏年轻的模样,一双眼睛里尽是迷惘。
她又活过来了!回到了十五年前。
这天楼若浅记得极为清楚,她因为冲撞老太君被送回乡下老宅反省,快到狄镇的时候遇到匪徒。车夫叫她往河边跑藏起来,后浑身湿透的她遇到杨玺,他柔声安慰她,将他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并叫人亲自护送她回老宅。
没多久镇国公府就将她接了回去,因杨玺见了她湿身的样子,为其清白主动上门求亲……
她之前被太后宠着惯着,飞扬跋扈是出了名的,皇城人人见不得她,唯有他对她温柔以待,所以往后为他做任何事她都拼了命。可惜她名声不好,总觉得拖累了他。
可笑一切不过黄粱一梦,死前她才知道,他觉得是她设计了他,心中有怨,根本未曾喜欢过她。
既如此,楼若浅的身子又往水里末了几分,这一世就不要在错误的时间相见了。
本以为杨玺会很快离开。没想一行人来来回回在此徘徊半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像是在找什么。
楼若浅心中一凛,莫不是,他们在找自己?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这时杨玺开口,声音里透着无限阴沉,低声道:“不是说那个女人逃来这边了?人呢?!”
“属下已扩大搜寻范围,不然叫那几个也帮忙找找?”这人也压着声音,生怕被人听到。
“不必,他们虽蒙了面,但万一被那女人察觉,一切就白忙了。”
杨玺就在楼若浅几步之遥的地方,他的声音清晰的灌入她的耳中,叫她惊出一身冷汗,怪不得事后报了官一个劫匪也找不到,原竟然都是他的人。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在和自己做戏!
楼若浅手脚冰凉,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她竟从未看清过他。这么深的城府,若是发现她就在这里,怕是要杀她灭口吧。
她极为小心的折断一株干草,选中间空心的部分,一半含在嘴中慢慢下沉,只留半截干草在水面。
不过片刻,就有人从岸上跳下,将周遭巡视了一遍。那人的腿贴着她的胳膊走过去的时候,她的心几乎要蹦出胸膛。
索性杨玺终于走了,她也不敢贸然走回老宅,顺着他们逆行的方向游了一阵,才哆哆嗦嗦的上岸。
本打算去有日光的河边把自己晒干,没想走了两步,前边的小树上竟绑了匹马,背着包袱,有片小衣角露在外面。她心中大喜,不过并未贸然过去。
她把头发像男子一样绑了个简单的发髻,又在脸上抹了些灰。一身的棉布衣服,湿透后再一打扮,根本雌雄莫辩。
“有人吗?”收拾好,楼若浅一边走过去,一边粗着嗓子大声问,因为在水中浸了太久有些着凉,她的声音沙哑,根本听不出性别。
没人回她。
楼若浅冷的受不住,再不管其他,伸手拿下包袱就解开了。
里头是男子的衣物,普通的织锦,叠的整齐。她从里头拿了一件斜纹的素白长袍,然后包好包袱准备离开。
身后突然一片阴影,楼若浅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反应,一抹冰凉就抵在了她的脖颈。
“好汉饶命!”她赶紧求饶,“我只是想找件衣服。”
凤锦夜自西疆赶往皇城复命途中收到密诏,叫他前往狄镇查一起案子。不料风声走漏,两日内竟遭遇三波暗杀。
方才他刚在林间灭了七八,清洗一身血污回来,便见有人在翻他包袱。
不过……他这小身板,加上方才的话,看来确是无关之人。
寒芒入鞘,楼若浅暗暗长出一口气,提着心转身,然后,呆住。
眼前是张颠倒众生的绝美面庞,郎朗如日月同辉之光。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你是何人,为何要偷我衣裳?”凤锦夜面无表情问她。声音清冽冷然,如寒潭冰水。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素白宽袍,腰间墨黑宽带,裹挟着戾气的长刀执于手中,周身一股压迫之气。
楼若浅只见他双唇开开合合,半天后反应过来,赶紧甩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道:“方才路遇劫匪在水里藏了一会儿,这会儿实在冷的不行,叫人未应,以为包袱无主,便想拿个衣服御寒。”
“你家在哪?”
“狄镇楼府。”
“在哪遇的匪徒?”
“前边进镇的路上,我见他们往狄镇去,便反着游了一截才敢上岸。”
楼若浅眼神清明,对答如流,似乎所言不假。不过,若真是普通百姓,刀架在脖子上后,怎还会如此淡定?
“我送你回去。”他淡淡道。
“真的?!”楼若浅大喜,如此就算倒血霉又遇越王,她身边有他,怕也是认不出她。她举起一直抱在怀中的宽衣,小心道,“那可否……”
凤锦夜眸色一沉,不等她说完,便道:“随你。”
眼前的人一身湿着,夏衣单薄裹在身上,胸前虽不明显,但绝对不是男子之身。
又是美人计?!
凤锦夜随即否定。这种情况下,她那双清明眸瞳还不起一丝波澜,怕是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子被人看了。一身男子的打扮并非为了迷惑他,应当是出于自保。
况且,美人计的话,不至于一脸污泥。
楼若浅丝毫不知自己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将长袍胡乱裹在身上,然后抬头,冲眼前的美男子笑道:“公子,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