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朵最大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震天的响声把颜盼从臆想中拉回到现实。忽然间,她发现广平王妃朝她举了一下杯子,当作敬酒,这种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却也没有被发现的小动作一下子勾起了她的兴致,她连忙抬起酒杯,也朝着她那个方向示意了一下,她的动作很自然,让全场注意她的目光都以为她只是把杯子举起来喝一口酒,丝毫没有察觉到杯子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颜盼这才想起来,这几天事太多,她差点就要忘记了那个吃起饭来豪爽的王妃。放下酒杯之后,颜盼就往王妃那个方向看,那片地方坐着的都是王爷和王妃,谁也不知道她在看谁,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皇帝注意到了皇后的异样,刚才她的眼神中还颇有些多愁善感,现在竟然像发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样亮了起来,他顺着皇后的目光,在人群中寻找,只是稍一分辨,就看到了广平王妃。
这算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对,应该是习惯相同的人互相吸引。皇帝只看了一会儿,就知道皇后为什么被吸引住,因为广平王妃吃东西的样子,真的很下饭。他微微的笑了笑,她一定在想要是我也能吃的这么香该多好,但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陪着她私底下一同用膳的时候,她吃饭的样子,在他看来,和广平王妃也没什么两样。
看着吃的欢快的广平王妃,颜盼的胃口也不自觉的好了几分,说到底桌子上摆着的是御膳房出品的菜肴,哪怕样式再老套,味道依然一如既往的美味。
国宴终归不是为了她们这些妃子们办的,既然已经酒足饭饱,那她和那些妃子们,甚至包括王妃们,也都可以退下了。
起身之前,皇帝转过头说了句,“给朕备好解酒的汤,朕今晚要睡在坤宁宫。”
声音不大,但还是造成了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声浪猛然间又爆发出来,大臣们该聊天的聊天,王爷们则叮嘱自己的王妃和世子回去的路上一定要小心,妃子们也相互约着下了宴会再去谁的宫里喝杯茶说说体己话。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若隐若现的在皇后和伊贵妃之间徘徊,在她们的心里,最终的结果可能依然犹未可知,可今晚,至少是这个中秋节,获胜者,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获胜者的态度出奇的淡定,皇后表情淡然的说了一句:“妾身知道了。”就慢慢的退下了。
没有什么洋洋自得沾沾自喜,皇后娘娘的嘴角甚至都没有扬起来一点,跟在皇后后面退场的嫔妃感受到皇后的低气压,全都不敢上前来搭话,直到出了举办国宴的园子,颜盼回过头来一脸严肃的对着一众嫔妃说,“本宫这就叫御膳房把各宫各殿的中秋供礼分出去,希望各位妹妹别忘了宫里留下人接赏。”
众妃一起行礼谢过颜盼的赏赐,颜盼扫视了众人一眼,便不再吭声,带着自己的人,径直回坤宁宫去了。
“娘娘,奴婢这就去备醒酒汤。”
“笑,你们再笑,信不信本宫撕了你们的嘴。盈姑,您怎么也跟这些小婢子一样,还来取笑本宫了。”
“回娘娘,奴婢不敢。”她们是为皇后高兴,虽说这一年,皇帝时常留宿坤宁宫,可是皇上从来没有在这么重要的场合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根据她们打听出来的消息,栾公公每次询问皇帝今晚通知哪个宫准备侍寝的时候,皇帝都是想都没想就把所有的牌子都撤掉了,至于那天晚上到底去哪里,什么时候去,谁也不知道,天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盈姑到现在还记得,一年前的一个清晨,她正在休息的时候,夏荷突然就闯了进来,把她摇醒之后告诉她皇帝在坤宁宫宿下了,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还以为栾公公通知过她,自己却疏忽了,等到天亮之后见到生气摔东西的皇后,她才后知后觉,原来皇上竟然没通知就自己来了。只是过了几个月之后,她和坤宁宫的其他宫女们,竟然已经有些习惯了,连带着她们自己的生物钟都发生了改变。
“娘娘,奴婢还去不去?”
“不去,让他醉死最好,省的乱发脾气。”
娘娘,皇上什么时候乱发过脾气,乱发脾气的都是您啊。
“咦,本宫怎么听见了什么声音,好像是在说本宫才是乱发脾气的那个。”
一众宫女不由擦了擦冷汗,难道皇后娘娘能听见我们的心声?
“春莲,吩咐下去,赏广平王府、安宁王府、定北王府一份后宫规制的中秋供礼,通知广平王府,皇帝和本宫明日去看望皇太妃,让他们早做准备。”
“是,娘娘。”
“如心睡下了么?”
“回娘娘,公主宴会上吃了两颗醉枣儿,回来的时候就睡下了。”
“行了,都退下吧,本宫有些乏了,要休息了。”
“娘娘,可是......”
盈姑还要再说些什么,颜盼压了压手,没有再让她说下去,她想说什么颜盼当然知道,她也想等着皇帝,但她真的是累了,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回事,明明每天只是做了一点点的事,亥时未到她就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所以当然不可能是中毒,也不可能是怀孕。她只能把原因归结为最近一段时间她太劳累了,要知道宫里每年都要挑选秀女入宫,一、二月份大选,所有人学习宫规三个月,筛掉一匹,再在宫里生活三个月,再筛掉一批,最后剩下的,就是可以进入各宫各殿的侍女。最近这一个月,就是这些宫女们被挑选分配的日子,她已经多年没有参与过这方面的业务,做起来虽然不需要她亲自动手,但哪个宫想要谁,哪个宫不想要谁,费神啊。
皇帝到坤宁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一刻了,皇帝屏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睡的很熟的皇后。
他伸出手,轻轻的触碰她的脸庞,他的手指温度有些低,她似乎觉得脸上的东西不大舒服,一点一点的躲避着,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真是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出落得这般标致了。他依稀记得,当年娶她的时候,她只有十四岁,花苞还未绽放,少女容颜亦未长开,那时的她,顶多算是个美人胚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长得,他登基为帝的那天,才忽然发觉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子,容貌已经不输他的任何女人了。
也是在那一天,他成功的要了她的身子,只是那一天的经历十分的不美好,她除了喊疼,没有给出任何他想要的反应。
没有男人喜欢这个时候不给反应的女人,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想起前一天晚上不愉快的经历,他真的很想扇她一巴掌,想了一想,皇帝最终还是忍住了。
那一年,他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那一年,她有兴致在坤宁宫玩,有兴致出宫玩,有兴致带着大皇子玩,就是没有兴致对皇上的冷落生气。皇帝每次见到她,她的表情都是笑着的,但当她看到他的时候,她又总是会慢慢的变得严肃起来。皇帝看到对着他不苟言笑的皇后,每次都是拂袖而去,只有一次,皇帝离开之后,因为其它的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逗留了片刻,结果就听到了她的爽朗笑声,看到了她欢乐的笑脸,皇帝这才知道,她当真对他是面前一套背后一套。
与她相比,从小就对他有情的洛寓周,简直是百依百顺。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沦陷在了洛寓周的温柔攻势里,结果登基一年,他就不顾百官的劝阻,把洛寓周升为了贤妃。
要知道,当时替他生了皇子们的那些女人,都没有受封为妃。
之后的日子,他沉醉于权利的美妙滋味之中,庙堂之上他励精图治,指点江山,山明水秀,秀......总之,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惠朝西北南三个方向的敌人都呈低声下气投降之势,惠朝内部更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他已经要把自己标榜为千古明君了,这个时候又有不协和的声音出现,而这些不协和的声音背后,都有一个“颜”字。
他想加重一些赋税,来养他的百万雄兵,身为户部尚书的国丈不同意,身为一州要员的国舅更是第一个把所辖州省的赋税降到最低;良妃的父亲惠朝太宰在朝堂上撺掇御史台的御史,提醒他要注意后宫和谐,只有他和皇后和谐了,整个惠朝才能更加安定,但颜盼没有任何表示,他去坤宁宫,当真只是去睡觉的。
现在想想,他完全不能理解,当时的他怎么就能忍受得了皇后和她的家族。
他越发的不想搭理皇后,皇后却活的越发的好,他一年没有赐给皇后什么首饰,皇后就不戴,他力排众议扩建了祁云殿,她当作没看见,该游御花园就游御花园,丝毫不在意他将代替着国母身份的牡丹花,全部移栽到了祁云殿的牡丹园。他把属于皇后的权力分出一部分赏给了伊贵妃,她不在乎,甚至连选秀女的最后审核,她都告病缺席溜出宫去,把所有的事留给了伊贵妃。
在他的心里,整个天下,只有后宫的坤宁宫和庙堂之上的户部尚书,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渐渐开始有些厌烦伊贵妃,洛寓周的胃口越来越大,入宫两年就被封为贵妃,她却依然不满足,但是惠朝的礼制,如果家族没有特别大的功劳,或者没有子嗣,所有妃子是不能被晋升为皇贵妃的。成为贵妃之后再无寸进,洛寓周就渐渐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家族身上,她给皇帝吹了许多的耳边风,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官职,皇帝一般都会应允她,让洛家的人担任。三年前,洛家的势力达到了顶峰,几乎可与惠朝太宰一脉分庭抗礼。
直到淑妃因为难产身亡,他把双胞胎送到了坤宁宫去,皇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两个孩子她收下了,但是她希望皇帝能够保留淑妃的宫殿和位分,等到双胞胎成年了,她希望他们能回到朝华殿居住,她要让两个人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生他们,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皇帝有一瞬间的愕然,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皇后竟然如此明事理,从那一刻开始,他对自己的皇后,有了些许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