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颜盼把宫里有关牡丹的书全部都抄完了,她又花了两年的时间,将所有这些记录都整理出来,她的学识有限,抄下来的东西很多她都看不懂,但她记性好,一本书集的东西她还是能记下来的。从她可以背过整本书之后,她又起了溜出宫的心思,茶楼的说书先生,卖字画的落魄书生,大街上的花铺、书屋,在逛街吃饭之余,她利用能见到的一切,一点一点积累自己对于牡丹的知识。
又过了一年,她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养牡丹了。她为此特意去看了大街上的花店铺子,但这些地方都找不到好的牡丹苗子,她可是要把牡丹种在御花园的,御花园啊,品种太次了会拉低整个御花园的格调,万一种出来之后让皇帝看见了不喜欢,再给拔了可怎么办。
直到大前天,她偶然听冬萍提了一嘴,说有携带奇珍异兽的异域使团来惠朝进贡,使团中还惨掺杂了些异域的商人,带来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其中就有花。当然了,给惠朝皇帝进贡的都是最好的,那么次一点的她不就可以挑一挑选一选了?万一她一不小心淘到了好宝贝,岂不是赚到了?
昨天就是异域使团朝贡完毕自由活动的第一天,可惜她被拦在了后宫里面。不过没关系,她早已经打听好了,异域使团要在帝都待一个月,她还有的是机会。现在她只希望那些人别把东西都卖光了。
皇帝看着想事情想的出神的皇后,这个女人一如既往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双眼无神的看着某个方向,眼中时而冒出狡黠、懊恼的光芒,他很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但他又非常不忍心破坏眼前这幅美景。
算了,他现在还无法探知她的一切,等得到了她的心,一切他都会知道的。
为了防止别人打扰到她,皇帝没有再看皇后一眼,他知道,他的视线在哪里,底下的这些妃子们的视线就会跟到哪里,要是让这些人注意到皇后正在发呆,无论是当场揭破还是事后告状,他都会很不高兴。
伊贵妃的心情却很好,皇后来了,她就不再是这座园子里最高贵的女人,但皇上跟皇后依然没有什么交流,皇后来了之后,皇帝的眼神更是有意无意的往自己这里瞟,连带着其他嫔妃也是频频的往自己这里看,她顿时觉得自己又重新成为了这场小聚会的中心。
经过了一年的冷落,原本心思冷静的伊贵妃,其实是有些着急的,从她打听到皇上晚上总是留宿皇后的坤宁宫之后,这种着急的心情更是达到了顶峰。皇帝开始独宠她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妒火的灼烫,但是事到如今,不得不说,她不仅重新拾回了这种感觉,对皇后的妒忌之心,也更加的重了。
当年她第一次见到皇后,她就嫉妒她的美貌。
皇帝哥哥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她就对皇帝哥哥心有所属,可是父亲当时的意思,是更加看好当时执掌监国的三皇子。但是父亲胆小,不敢把所有的身家都投到三皇子的框里,她也就免去了为家族献身的灾祸。爹爹的算盘打得好,他的女儿洛寓周可是整个帝都公认的第一美人,无论谁当了皇帝,她一定会被纳为妃子,这可比提前站队小了许多风险。可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过去了短短几年时间,当时寂寂无闻的太子妃,顶多就算是一个美人胚子的太子妃,忽然摇身一变,成了整个惠朝都公认的最漂亮的女人。她入选秀女的那天,顾不得礼仪抬头看了皇后一眼,就这一眼,她就知道帝都流传的那些谣言,并不全都是谣言,皇后,确实比她还要美。
她当时就在心中将这个美得像下凡的仙子一般的女人视为了平生第一大敌,她已经做好了与她大战三百回合的准备,结果,凭借着皇帝的旧情和爹爹在夺嫡一事和登基一事上的贡献,她入宫才一年就被封为了一等妃。之后,皇帝更是独宠她,把后宫选秀女的权利都赏赐给了她,甚至皇帝想要雨露均沾的时候都没有让皇后侍寝,她便知道,自己赢了。那个时候的她,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完全没有把皇后放在眼里,她觉得皇后白长了那么一副好皮囊,她已经不会再嫉妒皇后了,她不配。
再之后,皇帝开始广纳后宫,当然这是祖制,她还不是皇后,阻止不了。但她可以笼络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皇商出身的贤妃,御林军统领的妹妹汐婕妤,礼部尚书的女儿婉昭容,都被她成功拉到了自己麾下。
唯一让伊贵妃遗憾的,是她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子嗣。她看太医,询问各种古方,用各种关系各种手段找催生的方子,只是老天不怜悯她,她始终没有一点怀孕的迹象,她开始着急,然后就着了良妃的道,让她以为是皇后在后面作祟,害得她一直怀不上孩子。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制定了报复皇后的计划,计划开始时施行的十分成功,却在最后临门一脚的时候被皇后识破,皇后没有对她怎样,只是托人给她送了一张写有“良“字的手绢。心思缜密的她冷静下来之后,想了一晚上的时间终于才想明白自己打错了人。从此,她开始跟良妃势不两立,但她心里清楚,在她的心里一块小小的名为“恐惧”的地方,皇后两个字就像刻在石头上的字一样,坚实,深刻。
特别是那个叫夏荷的侍女,只是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上的东西,她的心就一落千丈,如坠冰窟。她不知道皇后是如何知道那件事的,也不清楚为什么皇后会拿着那样东西,但她知道,除非皇后犯错,或者皇帝执意要废后,就凭她自己,想要扳倒皇后,难上加难。
唯一让她欣慰的一点,是皇后跟她一样,也没有子嗣。大皇子满五周岁回碧晴殿,双胞胎被皇帝放在她的手上,她却一次都没有因为双胞胎的事找过皇上,知晓了这些事之后,伊贵妃才渐渐有些明白过来,皇后不会跟她抢皇上,她甚至开始相信,皇后不爱皇上。
再加上她依然受宠冠绝后宫,那份恐惧才被她渐渐的压在心底,平日里看不到也摸不着。
直到两年前,她终于在跟良妃争斗的过程中胜了一筹,成功的坑了良妃一把,借了她的手伤了渐渐起势的倾贵妃,但是她还没有来的及高兴,就发现皇上竟然开始疏远她,她一边陷入了不明所以的错愕,一边着重查到底是谁也坑了她一把。
她的运气不错,查到了以惠朝第一才女闻名天下的泠婕妤身上,她正要报复的时候,那个心中的梦魇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夏荷十分简洁的传达了皇后娘娘的意思,泠婕妤牵扯的人太多,可能会造成后宫和朝堂的极大动荡,既然她已经赢了良妃,最好就此罢手。
伊贵妃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些许膨胀,她觉得皇后手中关于她指使手下人毒杀淑妃的证据,已经不足以让她万劫不复,但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夏荷又一次击垮了她的自信。
伊贵妃不得不收手,因为她不想把胜利的果实,拱手让给她最大的敌人,是的,哪怕与良妃斗了这么多年,她心中最大的敌人,依旧是看似人畜无害的皇后娘娘。
然而,伊贵妃不得不承认,连续两次都栽在了皇后娘娘的手上,让她嫉妒皇后娘娘之余,也开始越来越害怕。
不过没关系,伊贵妃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你生的再美又如何?你手上有我的把柄又如何?你自己不争宠,但看这三宫六院,还有谁比我更了解皇上?不过是受了一点冷落罢了,月满则亏之后,紧跟着的就是月缺则盈,她既然已经知道了皇帝为什么疏远她,哪怕皇帝如今只招皇后一人侍寝,她也对自己有信心,她可是伊贵妃,皇帝登基以来宠的时间最长的伊贵妃,阴谋诡计她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但要论到争宠,伊贵妃还从没怕过别人。不过是把几年前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只不过这次她要走的更加小心翼翼,等她做了皇后大局已定的时候,才是她可以把皇后踩在脚下恣意放纵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她不禁赞赏的看了一眼广平王妃,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给皇后敬酒,一来可以代表伊贵妃向皇后示好,降低皇后的警惕,因为大家都知道,广平王妃是伊贵妃的人;二来也能让广平王妃成功的进入皇后娘娘的视线,替她爹爹和广平王之间的交流,多少打些掩护。
赏花会还在进行,天色却渐渐阴了下来,太阳在闪耀了五个多时辰之后,终究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只能躲到乌云后面休息。
终于是到了结束的时候,颜盼不由的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身边的男人给她的压力太大,坐在这里,她竟渐渐有了些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赏花会终于进入了终结,皇帝今天的心情实在不错,聚会上没有出现什么让他十分反感的争吵场面,但平静底下藏着的暗流涌动,也着实是不输于庙堂的一出大戏,为此,皇帝赏赐了在场的所有嫔妃,只是不知道他是忘了还是刻意为之,他独独没有赐给颜盼什么东西。
对于退场之前这些小节目,颜盼根本就不在乎,她是跟在皇帝身边第二个退场的,后面的那些人用什么眼神看她,她看不见,也管不着。她还要用力气去转身,结果看到一堆耀武扬威的眼神她再受一肚子气,她又没有病,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