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皇后今天罚了汐婕妤?”皇帝的语气还是那么慵懒随意,然而他的眼睛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漫无目的,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越过皇后的头顶,看着床头木上的花纹,用一种幽幽的语气问道。
“嗯,我觉得汐婕妤说错了话,就应该受罚,顺便教教她怎么说话。”颜盼没有听出来,她现在把玩着那块长得跟鸡蛋一般模样的白玉,玩的正兴起,皇帝问什么,她想都没想就承认下来。
“你可知道汐婕妤是伊贵妃的人?”
“不知道,妾身以为她是皇上的人。”
“嗯?怎么这么酸?吃醋了?”自称已经从我改为了妾身,说明皇后真的有些酸了,他可是亲耳听到过,皇后在与自己的侍婢聊的性起的时候,通常都是自称“我”的。
“没有,妾身不敢。”
“你刚才都打了朕,踢了朕,笑话朕,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颜盼有些害羞,她想往被子底下藏,却不想皇帝两只手牢牢地抓住了被子,颜盼见扯不动,只能老老实实的放弃了。
“人打了也就打了,皇后贵为后宫之主,惩罚一下不懂规矩的人也无可厚非,朕也不会多说什么。如今西境已经趋于安宁,朕的江山也日渐巩固,朕不想这个时候朕的后宫出什么岔子,希望皇后日后若要再做出什么举动,多多为大局考虑考虑。”
“是,皇上,妾身省得了。”这个时候,颜盼终于反应过来,皇帝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么放松了,再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提点她来的,不过颜盼也知道维持住后宫的安宁对自己多么重要,便微微撇了撇嘴,应下了。
“对了,御林军的统领朕换了,今日早朝之上,竟有十余位大臣联名上书奏请朕撤掉御林军统领,想不到跟了朕五年之久的亲属竟然会犯下如此丢朕脸面的罪过,还有,”皇帝看着颜盼,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朕同样想不到昨天皇后才跟朕提过有关御林军的事,今天就......看来皇后也不是等闲之辈啊。”
颜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她已经察觉到,方才的轻松气氛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皇帝,因为背着光,皇上的脸上出现了少许阴影,她开始害怕起来,听皇帝说完这些话,颜盼的身体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她想挣脱出去走到地下向他磕头赔罪,亦或是撇开脚步逃跑,只要让她可以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怎么样都可以。可惜这个男人这个时候的力气大的出奇,把她牢牢的箍在怀里,不让她动弹分毫。
“妾身有罪,求皇上降罪。”颜盼只能用力的把头向被子里缩,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就像一只铁板上正接受炙烤的虾米。
“你哪里有罪?你是有功,帮朕找到了朕身边的蛀虫,可是大功一件啊。”颜盼颤抖的越发厉害了,这十多年里她跟皇上相处的不多,她不熟悉他的说话方式,不熟悉他的行为准则,但她不傻,这句话里的嘲讽意味她听得出来。“朕相信你没那么大的权柄可以调动这么多的朝中大臣,但朕希望皇后知道,在这后宫之中,被人当枪使,往往就意味着你已经被别人记挂上了,朕希望皇后今后行事,一定要谨言慎行,好自为之。”
“谢皇上,妾身一定谨记皇上教诲。”颜盼不知道皇帝今天怎么了,成亲十多年,从当上太子妃那一刻起,皇帝对她,从来都是放养,她偷溜出宫,她混进修书局,她摔东西发脾气,她知道皇帝一定知晓所有,但他从来没有过问,甚至连一句告诫也不曾对她说过。在她心里,皇帝的态度虽不能说是纵容,却也算是放任自流,对她不管不顾了。可能是今天她的举动确实超乎了他的想象,但这不怪她,她实在是太生气了,要知道她的脾气一向很好,从明事理到现在也没冲别人发过几次脾气,若是实在生气也只是窝在自己的地盘摔摔东西发泄一下。
这都要怪那个汐婕妤,被人利用了也不自知,还在那里洋洋得自得,自以为赚了天大的好处,妄想着凭借着几句话就能把她掀翻,开玩笑,她可是先帝钦点的太子妃,皇帝登基之后最宠伊贵妃的那段时间,她也依旧没能撼动自己的地位,她汐婕妤算老几,仗着自己的家族势力大就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说真的,汐婕妤看不看得上自己,颜盼根本不在乎,她自己活的好好的,只不过是身在皇后这个惹人眼红的位置,招来些敌意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在被册封为皇后的那一天就已经想明白了。她生气的理由,是汐婕妤不懂得见好就收,而且手段越发的残忍,那些宫女想要陷害她,罚了那些宫女便是,身在这暗无天日的皇宫,本就不是这些宫女们的出路,只要惩罚不是太狠,不会要了这些宫女们的命,之后再把她们遣散出宫,她甚至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但是汐婕妤竟然敢把主意打到她身边的人身上,更可气的是还打到那些皇子公主们身上,这是她万万忍不了的。
她当然知道汐婕妤背后站着的是伊贵妃,单凭汐婕妤的脑子和胆子,如果能想到靠着皇子行为不端来嫁祸她,靠着在公主背后嚼舌根来疏远她与公主们的感情,她早就爬上跟伊贵妃一样高的位子了。
还有那个可恶的林淑仪,被人在耳边劝诱了几句就没了方寸,当初如心进坤宁宫第二天,颜盼就把她叫来宽慰过她,孩子是她生的,身上有血脉的联系,她颜盼哪怕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一定抢的走。好话颜盼已经说过了,她也没指望林淑仪能真的听得进去放下心来,但前三年明明都是相安无事,如心被她养的很好,也很亲近她这个“五岁之前的后妈”,林淑仪来探望的时候她们三人还经常一道用膳,汐婕妤不过是近日里才去了雅苑几回,她怎么就能轻易信了汐婕妤的话?
颜盼只希望自己发现的早,及时掐住了汐婕妤的脖子,断了后宫动荡的诱因。颜盼其实也跟皇帝有同样的愿望,希望后宫一直相安无事,她猛然醒悟过来,身边的人正是皇上啊!不论之前的谈话有多么的亲昵,皇帝最后的意思表达的也是明明白白,是让她忍啊,她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直达心底,原来之前的温柔,不过是为了让她可以接受而亮出的幌子,她就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手心里的这块玉,原来皇帝把所有都准备好了。
她不想再顺着这方面继续想下去了,那股凉意像冰刀一样,已经开始割伤她了。她需要想些其他的事情转移一下痛苦,对了,我的忍功可是领了圣旨的,以后春莲秋蒲再在耳边嚼舌根子,就拿出这道圣旨来吓死她们。对于这道关于“忍”的圣旨,颜盼表示正和她的心意,对于后宫里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在她没能力一下把她们拍死的时候,她选择忍,这个字对她来说,早就运用的驾轻就熟,易如反掌。
皇帝不知道,颜盼会错了他的意,他希望颜盼可以像惠朝一样,不奢求开疆扩土,把整片大陆都当作自己的地盘,但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能够不受四周群狼的侵害。
谈话到此结束,皇帝来这里,当然不仅仅是为了说几句话,美人在怀,不做些什么怎么对得起良辰美景,他的心虽说已经在渐渐的向她靠近,但两个人之间,总归是少了一些无法消除的牵绊。
颜盼又一次被饿醒的,这一年以来,她被饿醒的次数自己都记不得了。她实在不清楚皇帝到底哪里来的好“兴致”,前一秒还严肃正经的告诫她这不要做那不要做,后一秒就像饿鬼一样扑上来,他的情绪变化不需要铺垫的吗?
她今天倒没像往常一样乱扔东西,小恙......微恙初愈再加上空腹酣战,她哪还有力气把架子上的瓷瓶扔在地上,奥,对了,昨天忘了告诉满姑把这对瓷瓶给换掉。
风卷残云般解决掉桌上的所有东西,颜盼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顺便打了一个没有人听到的小嗝。早上的膳食确实不错,半年以前皇帝把后宫管理伙食的权利还给了她,还真是他做的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她可是把手头能用的闲钱都花在了御膳房,现在看来收效尚佳。
“盈姑,把那两个大瓷瓶抬出去,告诉满姑换两个小点儿的。”
“是,娘娘。”
“如心起了么?”
“回娘娘的话,公主还没起。”
“昨天没和她一起用膳,公主怎么样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和公主一起用的膳,公主昨个夜里吃的东西多,晚上睡的迟,再加上服了太医开的修养的药,睡的足了一些。”
“行,下去吧。”
看来林淑仪学乖了,没想着在她的坤宁宫见皇上。颜盼抬起自己的右手,翻过来覆过去看了看,自己这纤纤玉手可不能再遭这罪,她扇别人耳光,自己的手也疼的厉害,下次得换个人来,夏荷手劲大,也粗糙,就选她了。
正在一旁收拾床铺的夏荷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寒,她抱起双臂摩擦了两下,这才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只是她哪里能想到,自己这双手已经被主子赋予了重大的使命了。
“启禀娘娘,如玉公主来给您请安了。”
“宣进来吧。”
“如玉给皇后娘娘请安。”如玉还是穿着自己最喜欢的蓝色裙子,今天天气看来不错,如玉穿的衣服明显比昨天少了一层。
“起来吧,到那边坐着,本宫问你几句话。”
“是,母后。”
“昨天如心摔着,有没有吓到你?”
“回母后,如玉没有摔着。”
“昨天是谁提议在那个地方玩的?”
“回母后,是儿臣拉着如心妹妹在那里玩耍的。”
颜盼仔细的看着如玉,小姑娘知道自己闯祸了,显得有些局促,低着头不敢看她,坐在凳子上微微的扭着身子。
“听说你昨天去看你弟弟了?”
“回母后,昨天如玉想弟弟了,申时末的时候去了一趟和韵斋,跟荣钧哥哥和荣锦一起用的晚膳。”
“哦,荣钧也在?”
“回母后,荣钧哥哥和弟弟昨夜在课业方面有些争论,弟弟就把荣钧哥哥请去了和韵斋继续讨论,如玉离开的时候,荣钧哥哥也随着如玉一起离开了。”
“行,本宫清楚了,去吧,想来如心该是醒了,去找如心玩去吧。”
讨论课业?好吧她信了。荣钧乃是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生的,那个时候太后有恙,二皇孙出生正巧冲喜,太子就把荣钧送进了宫,陪在太后的身边,所以皇帝现在的五个子女,跟她最没有感情的,也是她唯一没有亲手带过的,就是二皇子荣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