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铭回到书房后,一直心神不宁的在屋子里面来来回回的踱步。
这时,石涧回来了,李盛铭便立刻上前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石涧喘了口气,便伏在李盛铭耳边小声的回道:“我只听见蓉姑娘一直叫那个姑娘小姨,小姨来着。钏儿就在他们身边,我也不敢走的太近了,回头钏儿说给老夫人听,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盛铭叹了一口气,口中默默念叨着,“小姨?”。他踱步至书桌坐下,手肘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傻傻的发呆。
石涧看着李盛铭神不守舍的样子,便也默不作声站在一旁陪着他发呆。
突然,李盛铭拍了一下桌子,惊声喊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石涧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好一会儿他又没声了。
石涧终于忍不住,舔着脸问:“爷,您想起什么来了,您倒是说呀。”。
李盛铭敲了一下石涧的头,故作镇定的说道:“就不告诉你。”。
石涧无奈的摸了摸头,只好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午饭后,延年堂外,外客均已散的差不多了。石涧蹲在墙根下透过海棠牖户探出个脑袋尖儿正往里瞧,一见着岑夫人的身影便立刻缩起来连忙往回跑。
一见着石涧,李盛铭便急急的问道:“出来了吗?”。
石涧喘了口气说,“正要出来呢。”。
李盛铭敲了一下他的头,“你在那儿盯了半天,出没出来还不知道啊?”。
石涧委屈道:“我见着太太们正说着话儿出厅堂呢,我哪敢细看啊,万一被赵妈妈发现了,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了,以后怕是就伺候不了您了。”
李盛铭想了想,便说道:“走。”,只见他们两个一主一仆沿着墙根一边走一边听着墙内的动静,待大太太刚踏出院门便见着李盛铭从门前一路而过。
只听见绮珍叫了一声:“盛铭!”。
李盛铭暗自笑了笑,然后他转过身一本正经的弯腰作揖,“大嫂,二嫂,安好!”。
“小叔好!”。
李姝桐上前问道:“三哥哥,怎么前院儿也散了吗?你这是干嘛去啊?”。
李盛铭回道:“我正想去守一阁寻书呢。”
李姝桐听言瞬间眼睛便亮了起来,上前挽起李盛铭的胳膊,讨好的说道:“三哥哥,带我一块去呗。”。
“去哪呀!”人未到先闻声,只见岑夫人和万太太相挽着从院内走了出来,后头跟着王纭若。
李盛铭立刻上前请安,“母亲,安好!”。
岑夫人介绍道:“这是你大嫂嫂的母亲。”。
“万太太,安好!”
岑夫人指着身后的王纭若,“这是你大嫂嫂的表妹王纭若姑娘”。
“王家妹妹好。”。
王纭若回礼道:“李公子好。”。
岑夫人看着李姝桐,说道:“你也不小了,一个姑娘家,从今往后你还是安心在家绣绣花写写字的好。”。
李姝桐不开心地喊道:“母亲!”。
岑夫人板起脸说道:“行了,你哥哥是去读书,你就不必跟着了。”。
接着便对李盛铭说道:“去吧,记得早点儿回来。”。
李盛铭回道:“是,母亲。”。他刚欲走,想了想,便又转身对大太太说:“嫂嫂,上回我托大哥哥帮我寻的王右军的字帖不知道是否有着落了。”。
大太太方才恍然记起,说道:“哎!瞧我这记性,你大哥哥半月前就给你拿回家来了。我原是记得着要给你送过去的,结果这里里外外一忙,便给忘了。”。
“不妨事的,不过我空闲时一乐趣。也是今天遇着嫂嫂了,我方才想起来一问。”李盛铭说。
大太太笑着说道:“走,现在就给你取去,省得我下次又给忘了。”。
“好,那便有劳嫂嫂了。”李盛铭恭恭敬敬的跟在岑夫人后头,李姝桐跑到他身边,悄悄的说:“三哥哥,我也仰慕王右军的字,你也借我看看呗。”。
李盛铭的眼睛从刚刚就一直盯着王纭若没有离开过,他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李姝桐看了眼前头和万太太说话的岑夫人,小声的说,“字帖,字帖。”。
李盛铭早已形若游魂,他只管应道:“哦,哦,你拿去吧。”。
李姝桐喜形于色,问道:“真的吗?三哥哥真的肯给我?”。
李盛铭方似幡然醒悟过来,“什么?给你?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李姝桐失望道:“明明刚刚还说给我的呀!”。
李盛铭笑着说:“我的意思是,等我临完了,可以借给你。”。
李姝桐问道:“三哥哥,那你什么时候才算是临完呢?”。
李盛铭调笑道:“怎么也得三五载吧……”。
“什么!不行,不行。”李姝桐着急的说。
“这练字,哪是一朝一夕便可成之事,你且慢慢等吧。”李盛铭调皮的说。
“不行,你欺负我,我告诉母亲去。”李姝桐说罢,便欲上前找岑夫人去。
李盛铭赶紧拉住她,说道:“好妹妹,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且先让我好好观摩几天,我便借你,我们一起临摹,可好?”。
王纭若只听见身后的兄妹两人嬉笑打闹着,忍不住便往后瞧了一眼。这种兄妹亲情谊于她而言本就是最难得的。
李盛铭和李姝桐跟着大太太来到书房,绮珍从抽屉里将包裹好的字帖交给李盛铭,说道:“三叔,不急的话,便坐下喝杯茶再走吧。”。
李姝桐笑着说道:“嫂嫂,我三哥可是最挑剔的,你须得有好茶才行啊!”,转身便去李盛铭身边盯着那字帖。
大太太笑道:“那是自然,别的不敢说,这不是好茶我也不敢给你们喝呀!”。
只见李盛铭正细细的琢磨着字帖,接着便随手拿起笔来在纸上开始照样描摩,旁边的李姝桐也是一副认真的模样,绮珍见他们兄妹两个这般痴迷便不再言语转身退了出去。
厅内岑夫人和万太太正说着话,看见绮珍来了万太太说道:“你来得刚好,我正和你婆母商量着让你两个兄弟来你们府里一块读书呢。”。
绮珍说道:“那真是最好不过了,家学里的孔老师是孔子第四十二代玄孙,那可是当年老爷为二叔特意请的,费了好一番功夫呢。孔老师学识广博,奖惩有度,最会因材施教了呢。”
绮珍看了眼岑夫人继续说道:“同年家学里十来个子弟一同赴试,有八个都是榜上有名。但独属我们二叔拔得头筹,天赋文章连陛下都夸呢。”。
岑夫人不动声色的说:“向学是好事,但是我们家的学堂也不完全由主人家说了算的,孔老师最看重学生天资人品,须得他试了点头方可。”。
绮珍向着岑夫人笑着说道:“我大兄弟德维的性子最是持沉稳重不过的了,他又是个勤奋上进的人,学识人品也是一众学堂里拔尖的。我小兄弟的聪明勤奋老师也是夸的。”。
岑夫人笑着对着万太太说:“那就试试吧,也不辜负孩子们一份向学的心。”。
万太太开心的笑道:“好,好。都说严师出高徒,就盼着他们能有长进呢。”。
岑夫人转而看着王纭若问道:“王姑娘可曾念书?”。
王纭若回道:“念过一些。”。
万太太笑着说,“她父亲也是一位秀才,所以她从小便耳濡目染些罢了。”。
岑夫人笑了笑,说道:“世人皆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殊不知不过是愚世之言。不过是无能者爱将罪过推给别人,有能者自然不希望被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那么我们女子读书既不为锦绣文章又不为扬名立万,为的是什么?”她看着众人,众人也看着她。
“为的是怡你的情,练你的性,通你的智。”岑夫人几句话众人心下皆为惊叹。
王纭若甚是感叹世家大族的见地非凡,如今也着实让她如醍醐灌顶,她心中对岑夫人充满了崇拜,只恨自己没有生在这样的家庭,她转身看了一眼帘后的李盛铭和李姝桐,满心皆是羡慕。
似是身有感受,李盛铭抬起头透过珠帘,只见王纭若小小的身子虽端端正正的坐着,却如扶风之柳眼见生怜。他恨不能将她拥入怀中,为她遮风挡雨爱护疼惜,一颗种子扎根于他心上,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