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刚想收回,就对上了他深邃的双眸,就像掉进了冰窖里,幽邃而寒冷。我吓得赶紧低下了头,我从认识他就没有不怂过。
我把头埋林臂弯里,一点一点盘算着时辰,我想出去,我想回家,我想阿圃,我还想吃饭……
不知道过了多久,书房的门“咯吱”一声大开了。
齐昱最先看见,他快步走到门外,就快出门时,终于想起了我,极不情愿地回头问我:“还不走?”
“走!”我应着,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我的腿早已蹲麻了,只得扶着墙走路。
齐昱白了我一眼,小声说了一句“女人就是麻烦。”
你才麻烦呢,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步田地?我在心里嘟囔,嘴上什么也没说。
我和齐昱一前一后走到了大厅,宾客已经散完了,外公坐在太师椅上,左右侧依次坐着父亲母亲和齐夫人与郡王,他们看见我们,一脸的好奇,迫切地想要知道些什么。但是碍于外公,什么也没有说。
我和齐昱朝他们拜了一拜,外公就说话了,他拍着桌子,大声说:“你看看,这不是胡闹吗?把孩子都冻成什么了?”
我的鼻子一酸,果然只有外公最心疼致儿了。
“也没遵礼数请个媒人,就这么把两个孩子锁到一起就心意相通了?”外公仍在气头上。
母亲有点自责,但还是说:“我这不是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嘛,除了欠缺点礼数,没有什么不妥。”
“是啊,你看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多般配啊!”齐夫人看着我俩附和说。
“你们俩别老听夫人说话,你们身为孩子的父亲,怎么看呢?”外公看着父亲和郡王发问。按照礼数,郡王官居外公之上,但他还是给外公行了敬礼:“拙荆找人算了两个孩子的八字,说是甚合,我看是个不错的姻缘。”
我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齐昱还看着父亲,我的父亲向来是母亲说朝东,他便不敢往西,求他还不如求神仙呢。
果不其然,父亲表的态还不如不说呢,他说:“我觉得行,我没意见。”
“致儿尚小,况且不是还在念书吗?”外公的话语终是软了下来。
“是啊。是啊。”我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个劲的点头。
“也没剩多少天了,双方父母只要愿意,不耽搁把这件事定下来。”母亲向外公解释。
“他们两个孩子不点头,我们几个人说破天也没用,他们只要同意,我就没意见。”外公这么一说,我们又重新看见了希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们两个身上,我的眼泪打转,硬是没掉下来。
“这是自然,不过如此好的姻缘,他们怎么会不同意呢?”母亲说着看着我,言语倒是有些胁迫:“你说是吧,致儿。”
他们都转而看向我,齐昱也侧脸看我,他嘴里说着话,但却没有声音,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在嘱咐我不要忘了刚才我在书房说的话。
我没忘,我就是要实话实说,我看不上他就是看不上他,若我不喜欢一个人,怎么也不会点头的。
我迎上了母亲迫切的目光,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厅,细小而清晰“我不愿意。”
“你说什么?”母亲突然站起来,但立刻意识到有外人在,失了礼仪,只说:“致儿,你在说什么浑话?”
父亲劝母亲先坐下,齐夫人走到母亲身边宽慰她:“致儿还小,什么都不懂,大姐儿何苦跟孩子置气呢?”
阿圃也上来劝我:“姐儿,你跟大娘子道个歉,服个软。”
“阿圃,我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我心如死灰。“我不同意,我不喜欢齐昱,我们两个怎么也不会在一起的。”
“你……你要气死我呀你!”母亲扬起手要打我,被父亲拦了下来,齐夫人,郡王也都上前劝阻。父亲对我说:“致儿,你快走,躲得远远的,别让你母亲看见你。”
我充耳不闻,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信母亲会真的打我,从小到大,她没碰过我一个手指头,我不信她会为了这桩不可能的婚姻打我。
“够了!”终是外公停止了这场闹剧,父亲松开了抱着母亲的手,母亲也停止了挣扎。
“你看看你,成何体统!”我第一次见外公生这么大的气,他以前是个顶和颜悦色的人儿。
“致儿还小,这件事以后再议。”
“有理,来日方长嘛。”齐夫人说:“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别,留下来吃顿饭再走吧。”母亲还想挽留他们。
“不了,就此告别。”郡王冲外公拱了拱手,外公默许地点了点头,然后对父亲说:“你去送送郡王一家。”
“好。”
齐昱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我如了他的愿,难道他还不满足吗?
“林致。”母亲这样唤我。“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话毁了我多少年的心血。”
我只看着母亲,觉得她陌生极了。我一生的幸福,难道还抵不上她口中的荣华富贵吗?
“致儿,你若嫁了齐小王爷,整个上京城的人儿全看你的脸色,吃不完的满汉全席,享不尽的泼天富贵,你究竟明不明白?”
“可我就是不喜欢他,他也不欢喜我,你硬把我们绑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圆满。”
“你到底喜欢的还是齐家二公子?”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
母亲道:“人生在世,唯有喜欢最不值钱。致儿,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的,女人啊,只有权财才可以傍身。”
“你教给孩子的都是些什么啊?”外公斥责母亲。
“父亲,我说的都是事实,你再这样惯着致儿,以后她要吃的苦不比现在的甜头少。”
“我就这一个外孙女,如何惯不得了?再说了,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你母亲生前根本不同意你的婚事,可你执意要嫁,现在过的不也好好的吗?”
外公说完,看了母亲一眼就离开了。我看见母亲的两行清泪滑了下来,她轻轻说:“可我后悔了。”
父亲母亲打道回府的时候,我没有跟他们一起,我只道想在岑府多陪陪外公,外公听见我这么说,高兴的合不拢嘴,母亲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我的本意并不在此,我不敢回家,我怕我一回家,母亲又要跟我高谈阔论嫁到齐家的种种好处,我怕我说不过母亲府里没有一个人来帮我……
我自己住在誊鸳阁,有时候二哥三哥都来看我,他们看我写字,教我钓鱼,有时候也挺有趣的。三哥和我年纪相仿,因而我与他走的最近。他总安慰我,说我拒绝的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以后他也要找一个与自己心意相通的女子,还说,若是欢喜,妓女也娶,若是不欢喜,柔嘉公主我也不乐意。
我被他逗的俯仰大笑,舅母才不会让她娶勾栏瓦舍里的人儿呢,再说了,公主还看不上他呢。
谁知道他正色道:“我是认真的。”
我说“我知道。”以前庄学究说过一句话,他说有些人的不平凡,听他说一句话就知道。当时他讲的课业我一个字儿也没记住,可是他不经意的一句话,我一辈子也没有忘记。我当时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三哥从小含着金匙长大,但硬是吃了很多苦。他小时候不爱读书,整天奇思妙想,有一天心血来潮,在大街扮作乞丐跪了一天,舅母嫌丢人,把他拎回家询问,可他义正言辞,说,当乞丐能认识各种各样的人。后来,他还跑过堂当过店小二,卖过胭脂,但从来不要钱,他不缺钱,缺的是脑子。他只跟别人说话,自己不吭气,听别人说,久而久之,懂得比舅舅还要多,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就觉得他非比寻常了。
上京城有钱人家的老爷不乏娶娼妓的,但也只是个妾,从来不是正室,可我三哥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他有时候吊儿郎当的,却出口成章,有时候衣冠楚楚,却粗俗不堪,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人。
日子就这么打发了。
大哥倒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我,他新娶的美娇娘把他哄的服服贴贴的,才没有空来看我呢。
又过了几日,母亲差人遣我回去。外公也没留我,也是,我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回事儿。
我收拾了细软就要回府,所有人都出来送我,我有些受宠若惊。外公告诉我:“以后你母亲再逼迫你,你告诉外公。”我笑着回:“好。”
三哥也说:“日后你嫁不出去了也不要怕,岑府还会收留你的。”
我:“……”
等马车扬起的飞尘看不清人后,我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帘子,心里莫名产生一种悲哀,不知道下次再回到这里,又是怎样的境遇?
我刚到街市,就忍不住探头去看外面,又是往常的车水马龙,我一路走马观花,突然就看到了齐昱,他和他的书童在一起逛街市,不知道打算买什么,反正谈笑间是我没见过的潇洒自在。
他笑地神采飞扬,充满着露骨杀气的眼神过于凌厉,反倒让人忽略了他的样貌。
我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不对呢?我想了又想,“坏了,我中了他的奸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