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凝烟嗫嚅道:“不……不是的,他们平日里不会这般欺辱新来的师弟。定是那宋青白使的坏,他是府伊的侄子,身后笼络了一批才子书生。你上次又屡屡让他吃亏,他气不过,今日故意设局害你。”给予栖风一个安慰的眼神,道:“不过,你别怕,我进去与他说,看他敢不敢拦你!”
说着,卿凝烟义愤填膺,拔腿就欲前去理论。
原本父亲创立君德书院的初衷便是为了能够让天子寒门学子有书读,有字念,不必囫囵一生。谁知过了这么多年,其中早已变味。许多人成群结党,今日你称一,明日他当王,搞得书院乌烟瘴气。
栖风不愿她与昔日同窗为难,劝道:“你不要为此置气,借我一枝笔和一方砚。”
卿凝烟不知栖风要此何用,但既然说了,自然有他的道理。
去堂里拿了纸和砚出来,交给栖风道:“栖公子,不会是要改动上面的字吧?”
栖风淡淡笑道:“正如你所料!”
此时,堂内宋青白领了一干人等正透过窗缝偷看。
一个白面小生,说:“宋大哥,你看那新来的小子,是不是想要改了我们的牌子?”
宋青白心里有些打鼓,但仍是嘴硬,道:“文字就那么多,再怎么也不可能改了他的意思,你们看着便是。”最后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不要叫我大哥,草莽气太重,与我们身份不符,让人听了,不得笑掉大牙了。以后要叫我师兄,明白么?”
白面小生拼命点头,连声应好。
栖风拿着笔,研好磨,在牌子上一通乱改,嘴中振振有词:“让你招待,这就让你招待个够。”
卿凝烟看着看着,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里面的才子何时见过卿师妹笑得这般开心过,此时都看直了眼睛。
看来古人所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果然不错。
只有宋青白瞪大了眼睛,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里面的嫉恨:是为了那个小子才笑的!
栖风大功告成,将笔砚交还给卿凝烟,拍拍手,显然对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
卿凝烟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说着,倩影一转。
栖风忙问:“怎么你不是与我一起学么?怎么还要去其他地方?”
卿凝烟嫣然一笑,道:“凝烟自然是去女子院了,你呆的是男子院。”
“这个学院还分男女?”栖风大吃一惊。
要知道,在栖风的理解中,这个时代女子奉行“无才便是德”的准则。原本以为卿凝烟不过是因为书香门第,耳濡目染,自然有些才情。谁知这里竟会专为女子开设学院,算得上开天辟地第一回了。
卿凝烟解释解释道:“当初父亲要为女子开设学园,着实费了一番手脚。官府报备要打点,招募学生要费神。不过还好,这些都挺过来了。”
栖风对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院长不禁感兴趣起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奇人。
若是栖风知道院长此时的所作所为,一定会称他为禽兽不如的伪君子。
栖风“依依不舍”地与卿凝烟惜别,转身回了堂内。
此时牌子已被他们拿了回去,看清上面写的是“栖风,恕俺招待不周”。宋青白不禁气得将牌子狠狠砸在地上,怒道:“哼,原本要羞辱那个小子,如今反被人欺到头上来了,你们说怎么办?”
众才子七嘴八舌,这个说寻两个千古绝对来压他一压,那个说找先生拿个理儿训斥训斥他,还有说……
栖风已经推门走了进来,见众人讨论得如此热闹,不禁道:“君德书院盛名不虚,仅是学生间的讨论就这般热烈,不知对对子的时候可能如此巧舌如簧。”
宋青白知他是讥他几日前被栖风几个对子挤兑得哑口无言的事。偏偏他又无法反驳,重重地“哼”了一声,便坐了下去。
此时堂内已经没有多余桌椅,看来他们在此也做了手脚。
栖风走到一个油面书生面前,道:“我看这位兄台胸宽体胖,平日里没有做过运动,不如把你这位置让给我,你站在一旁,就当锻炼身体了。”
这个书生瘦如干猴,栖风说他胖,乃是睁眼说瞎话,就是要寻一寻他的事端,谁让他刚刚是呆在宋青白身边笑得最欢的那个呢。
书生仗着有宋青白撑腰,岂能理会栖风的无力要求,缓缓站起,道:“哼,你说话好生无理,好端端地我为何让你?”
栖风看看他追上纸张写的一些文章见解,笔迹与牌子上的一般无二,心中道:找着你了。
还未说话,书生又讥道:“听说你父亲出身贫寒,身份低微?”
宋青白曾遣人去查栖风的身世,可是无论是官府记录,民间流传,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能将其归为无名无份,不值一提的乡野村夫罢了。
这些文人总爱那出身说事,仿佛这些便已决定了其他人的人品性格。
栖风极恨这一套,淡淡答道:“是啊,不过是个闲云野鹤,淡泊名利的农夫而已。”
那个书生见果然如法所料,那么便不用顾忌对方来头了,口中道:“果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回去耕种?此处可不是你该来的。”
栖风道:“若我猜得不错,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受人敬仰的君子喽?”
书生昂起高傲的头颅,道:“自然,家父在府伊大人身边做个司马,也是有一番世人称赞的美名。”
栖风听后,心里暗想:原来是个有名无权的小官,怪不得如此巴结宋青白,其中还有这般利害关系。
栖风假意弯弯腰,道:“竟然是司马家的公子,在下失敬失敬。”
书生见他听到父亲身份,如此倨恭倨敬,不免得意几分。
往日只有别人笑他父亲是个毫无实权的小官,从没把他放在眼里。今日不知哪里来了个乡巴佬,不懂官职结构,只要听到是个官,都已吓得恭敬起来,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句:果然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
栖风话锋一转,道:“既然兄台都不效仿自己父亲的高风亮节,在此甘愿做一个受人驱使的野狗,那么我又何必要跟着我爹做营生?”
书生面色忽而煞白,忽而铁青,宛如开了一个水粉铺子。口唇抖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正要找一些老夫子说的之乎者也出来搪塞一番。
只听宋青白对书生出声道:“够了,慕容先生要来了,你便站在这儿吧。”
栖风“嘿嘿”一笑,心安理得地做到位子上,心里却在思考:慕容先生究竟还何方神圣,连宋青白这等人物都敬畏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