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点声,不要惊扰了娘娘……什么?公主她……”
一个穿着淡绿绣花宫装的大宫女听到下面来人相报,本来不欲惊扰到已经睡下的主子,却在听到消息后忍不住惊呼出声。
厚厚的明黄色帷幔里传来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冬竹,什么事?”
嗓音低低沉沉的,却格外悦耳,仿佛凝重的檀香,让人觉得心神愉悦却又不禁肃然起敬。
被唤作冬竹的宫女知道自己的主子皇后已经被吵醒了,忙打上帷幔进来,附耳在皇后身边轻轻的说了事情。皇后一听果然急了:“快,给本宫更衣!不不……让宁儿的暗卫立刻来回话,你赶紧打发走那些个小婢子,再罩上一个屏风就罢了。”
皇后手里握着金平公主的发簪,看了看被刻意折弯的簪尾,在深宫里很多事情不得不防,所以她们母女俩约定,如果带信之人可信,就将银簪的簪尾折弯。
她心里完全相信了报信之人,所以更加着急:“你确定公主已无性命之忧?”
暗卫答道:“回娘娘话,应该是的。”
虽然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皇后心里的焦急却未减轻半分,反而更是忧心上火:“应该是的?什么叫应该是的?”
暗卫低着头不知该如何回答,边上的冬竹忙帮皇后抚抚胸口道:“娘娘,您不要太过焦急,您知道有那一位在,公主肯定会无虞的。”
皇后缓了缓气,也知自己急过了头,语气轻下来:“那宁儿怎么不赶快把公主送回来?”
暗卫心里暗暗谢过打圆场的冬竹,忙抬头回答:“殿下说了,此时送公主回宫,路途跋涉,恐被那人寻着机会再出手。再者公主殿下伤势未痊愈,倒不如在灵山寺里好好休养。”
皇后知楚宸宁的安排是对的,但心里还是免不了着急担心,她心烦意乱的挥手让暗卫先回去向楚宸宁复命了。
见暗卫走了,皇后终于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狠狠将手里的茶杯掷在地上:“大胆竖子,居然敢如此对待金平!”
冬竹早就料到皇后娘娘一定会怒不可遏,忙蹲下收拾起摔碎的茶杯,嘴里安慰着:“娘娘,您不要气坏了自己,好在公主性命无虞,正是吉人天相呢。”
“本宫一定要他的命!”皇后却丝毫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怒。
冬竹听了这话,却有些紧张:“娘娘,您可千万别让别人听见了这话。今时不同往日,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凭公主殿下一面之词,陛下也不会尽信啊。”
听到今时不同往日,皇后也有些颓然,半晌她拿起从不离身的锦盒里的长命锁,低低的泣道:“若是襄儿和徵儿还在,我们母女何至于被人欺辱到这般光景啊……”
皇后正在感伤,却突然又有宫女来报有人求见。
冬竹问道:“可知是何人求见?”那小宫女脆生生的答道:“是六殿下。”
“楚宸御!他还敢来!……”皇后乍一听六殿下,如噬人的母虎一般咬牙切齿低声道,那小宫女是个做洒扫的,平日里难得面见圣容,被吓了个够呛,冬竹连忙拍拍皇后的背,然后吩咐小宫女:“让他回去吧,娘娘不见……”
“不,让他进来。”皇后毕竟是一国之后,已经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本宫倒要看看,他要在本宫面前演哪一出戏。”
楚宸御是被自己的侍卫扶着进的大殿,他颤颤巍巍的、有意无意的展示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一见到端坐在上位的皇后,立刻就跪下请罪:“皇后娘娘,儿臣有罪。”
皇后不露声色的挂着雍容华贵的笑容:“这是怎么了?不知你为何事请罪?”
见自己伤痕累累,皇后却没有立刻叫起,楚宸御心里稍稍有点犯嘀咕,但想到之前暗卫来报,楚宸宁确实没有找到金平公主,他心下稍安,接着将自己的戏演下去。
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满脸自责、泣不成声地道:“儿臣……儿臣在灵山寺看见金平被贼人掳去,与那贼人殊死搏斗,但却不敌……”
皇后立刻恰到好处地惊道:“什么?!那金平怎么样了?”
“儿臣实在惭愧……本来想着金平出宫,五哥一定会好好照顾她,谁知……谁知却……”楚宸御在这里停顿留白,想引得皇后发问,果然皇后十分配合的问了:“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楚宸御面上露出无比的不敢置信和难以启齿,终于他像下定决心了似的说了出口:“儿臣竟发现,五哥竟没派一人去寻找金平的下落,反而眠花宿柳,乐不思蜀!”
若不是皇后已经事先得知了真相,真的快信了楚宸御这一番唱念做打俱佳的演出,但现在皇后满心只有鄙夷和愤恨。
楚宸御说完那句话后,半晌却不见有任何回音,忍不住抬头确认一下皇后的表情。
皇后这才凉凉的道:“这五皇子……着实太过可恶了些。”
虽然没有想象中的怒不可遏立刻翻脸,但楚宸御心下以为,这是皇后还没看到金平瘫痪无法动弹的悲惨样子,所以才会这么不冷不热的,但自己已经成功的在皇后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假以时日,这种子开花结果,必将彻底的分化皇后和楚宸宁。
谁知皇后话音一转:“不过你都看到金平被掳,却没办法把她从歹人手里救下来,也难辞其咎……你自去领十个板子,然后在这坤宁宫门口跪上一夜赎罪吧。”
在楚宸御进宫之前,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性,譬如皇后不相信他,或是连夜就要出宫去灵山寺之类的应对方法,但他万万没想到,皇后非常轻易的就相信了自己,但却……反而罚了自己。
皇后发话,立刻就有人上来拖着楚宸御要下去打板子,直到一记重重的板子下来,楚宸御才相信了皇后居然真的罚了他,罚了这个在“救公主”上付出了这么多的“伤兵”。
思维缜密的他被皇后这一招打得措手不及,楚宸御不知道皇后是信了他,因为着急金平公主的安危所以胡乱罚人,还是不信他,又或者已经知道了真相……不,不可能,楚宸宁明明还在后山找金平,皇后没有任何理由知道真相。
十个板子很快就打完了,楚宸御尝试着翻下条凳,一股剧烈的疼痛却突然袭来。
他知道宫里的贵人打板子都是有讲究的,那行刑之人会拿块豆腐裹着布练习:同样的板子数,有的人被打完,面上看着连血都没有,却都是些经断骨折的内伤,有的人被打完,看着血肉模糊惨不忍睹,其实都是皮肉伤,养个几天就活蹦乱跳了——这叫打虚的和打实的。
真到行刑的时候,打虚还是打实,都是看主子吩咐行事的。
楚宸御知道自己恐怕是被“打实的”了,幸好自己有武功底子、而且只有十个板子,要是普通人挨上这么实心的三十大板,就算不死,双腿也必是废了。
虽然双腿剧烈的疼痛,楚宸御心里却是得逞般的高兴——现在皇后打他打得越狠,等将来看到金平公主的尸体时就会越痛恨楚宸宁,到时候说不定根本不需要他出手,皇后和楚宸宁两派就会斗得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