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泰逸雪夜捡弃儿
光绪二十八年（1902）农历三月二十八，是水月镇创镇之人云剑锋的五世孙云泰逸四十周岁诞辰，因老母在堂，没有大肆操办，只小规模地宴请了一些宗室亲戚。
晚饭后，官家林祥来传老夫人的话，“老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云泰逸哀叹了一声。
林祥说，“老爷，还是听老夫人的话吧，不然，这偌大的云家日后该怎么办？”
“祥叔，你跟在父亲身边多少年了？”
林祥应答道，“老奴从十四岁上就跟着老太爷，如今已是六十四了。”
“竟然比我的年龄还大了十年。”
林祥笑了，“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奴已是不中用了。”
云泰逸感慨一番后，踏出书房，来到母亲卧房外，门口前站立的丫头翡翠赶紧通告着，“老夫人，老爷来了。”
屋里传出老夫人哑哑的声音来，“进来吧。其他人等都退下去吧。”
翡翠率领着其他几个丫头退了出去，云泰逸踏进内屋门。见老母亲坐在太师椅上，身边的丫头琥珀正给母亲端着漱口水。
“你也出去吧，去瞧瞧她们给我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琥珀应了一声，又给云泰逸福了一礼，出去了。
老夫人看着面前站立的儿子，轻声哀叹了下，说道，“你也坐吧。”
待云泰逸坐下后，老夫人又说，“云家男人大多数都在三十多岁上走了，只有你的父亲活过了四十岁，不然，云家早已经断了香火。如今，你又继承了你父亲，四十岁了还未有子嗣，记得去年后半年，娘给你说过，如果你在今年诞辰时，还未有消息，娘就要给你纳妾了。”
云泰逸缓缓跪在母亲脚下，声音露出欢喜，“娘，儿子本就打算一会儿过来告知娘，芙蓉，芙蓉已经有喜了。”
老夫人惊得站了起来，“逸儿，你说什么？”
云泰逸再一次说，“芙蓉已经有了喜，您老有孙子了。”
老夫人高兴地叫喊起来，“云心，云心。”
云泰逸就说，“您刚才不是让她出去了吗？娘，您要做什么？”
老夫人说，“挂红灯。”
云泰逸笑了，“今天是儿子的诞辰，那红灯笼一直就挂着呢。”
老夫人也笑了，“我高兴糊涂了。”说完后，不一会儿，神情又黯淡下去，幽幽地说，“只是不知道是男是女。芙蓉的年龄生过这一胎，估计再难有第二胎了。逸儿，如果是男孩儿，那就不说了，如果是女娃儿，为了云家后继有人，你不能在拒绝纳妾。”
云泰逸只好说，“娘，儿子这回听您的。如果是女儿，就纳妾。”
老夫人哀叹了一声，“娘也是女人，明白女人的心，有谁愿意和另外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可是，延续香火是女人的根本，自己不能生，就要让别人生。你看看多少富贵权赫之家，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云家一直以来，都是秉着先祖的生活做派来持家的，先祖上只有一个夫人，恩爱一生，先祖夫人去世后，一直到离世，都未再娶亲。所以才规定在四十岁上纳妾，这只是为了子嗣，为了香火承继庙宇。你爹如果早听了我的话，早早纳妾，兴许不是你一个儿子了，云家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你如今也是倔强，延迟到这个时候。说起来，你们都秉承了祖上的性格，爱自己的夫人，这对女人来说，是幸福的，可是对家族兴旺上却又是致命的。”
母亲有着不同一般女人的胸襟和气度，每一次进宫朝贺，母亲都是超越在其他命妇之上，就连如今的慈禧太后每每见到母亲，都会安排坐在她近前，跟母亲微笑拉话，如姐妹一般，惹得其他命妇嫉妒不已。
“明天去给芙蓉做些衣服，多做一些，跟着时间走，往后这身子重了起来，衣服一定要舒服才行，只有母亲舒服了，肚子里的孩子才能舒坦。，将来才会有出息。”
云泰逸应着，“儿子知道了。”
“好啦，忙乎了一天，你也乏了，下去歇着吧。”
出了母亲的房间，刚好碰上琥珀回来，云泰逸问了句，“老夫人让准备什么东西？”
“对不起老爷，老夫人安嘱过，谁也不能说的，连您也……”琥珀有点慌乱。
“无妨，你进去吧。好好服侍老夫人。”
琥珀赶紧应着，“知道了老爷。”
云泰逸一路走一路在想，母亲到底在准备什么？进了自己的卧房，见芙蓉焦急不安的神情，云泰逸脸上就又挂上了微笑，“没事的，你别担心。”
芙蓉着急地问，“娘，没有生气吧？”
云泰逸揽住芙蓉，呢喃着，“没有，你这样好的媳妇，娘怎么会生气。好啦，我也乏了，休息吧。”
水月镇上泰和盛货栈是云剑锋创立的，也是云家在水月镇上第一家生意，以后不管开设多少家商铺，泰和盛货栈都是总会站点，一切要处理的事物都是在这里进行。
进入腊月后，每一年汇总的日子也就要到了，各家店铺上的掌柜的都会来货栈汇总一年来的各项事务。
大掌柜胡雪章对说，“东家，就要开始汇总了，您还有什么想要安嘱的吗？”
云泰逸沉吟了下，说，“今个儿已经是十八了吧？”
胡雪章说，“是十八了。”
云泰逸站起来，走出内房，站在院子里，抬头望天。
胡学章看了看也跟了出来，轻声说，“东家，还是进屋吧，外面冷。”
云泰逸顿了顿，问，“胡掌柜，你说，今个儿会下雪吗？”
胡掌柜也望了望天，“不大像，这日头这么的好，没有下雪的迹象。东家想着下雪吗？”
云泰逸放下目光，看了一眼货栈门口，没说什么话，就又进屋坐下来。
胡学章等了一下走了进去，“东家，别担心，夫人会顺利生产的。”
听了胡学章的话，云泰逸轻轻一笑，“胡掌柜，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的确是为夫人生产一事担着心。她的年岁这么大，我怕……”
“不会的，东家。”胡学章赶紧打断了云泰逸的话，“云家历代以来都是善良之人，没有云家，就没有今天的水月镇。到了东家您这一辈，您和夫人更是乐善好施，从没有欺压过任何人，所以，老天一定会眷顾夫人爱护夫人的。”
云泰逸苦笑了下，“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我也希望是这样。可是，若老天真的眷顾我，我云泰逸又岂能到了四十岁上还……才有子嗣。”
胡学章走到外面，跪在院子中，对着天空祈祷说，“老天爷，菩萨娘娘，请您保佑夫人顺利生下少东家，我胡学章愿意折寿十年。”
到下午三点多点儿，天果然阴了起来，屋里开始暗了，胡学章把灯点了起来，又把炉火拨了拨，而后说，“东家，早些回去吧，别等下了雪，路上不好走。”
云泰逸顿了顿，说，“再等等吧。”
胡雪章也就没再说话，只是拨弄着炉火，让屋里暖和着。
突然，院子里一个伙计喊叫着，“下雪了，快出来看，好大的雪呀。”
云泰逸一怔，立刻站起来，几步到了外面，漫天大雪在他眼前飘飞着，真的是好大的雪花，他记得，已经有好些年没有下过这样大的雪了。他伸出手，就像一个孩子似地，让雪花落在他的手上，转眼间，手里是湿漉漉的……
赶车的赵把式进来说，“老爷，夫人像是要生了，林管家让我来接老爷赶紧回去呢。”
云泰逸一听，眉眼上精神起来，赶紧吩咐胡雪章，“胡掌柜，这几天就烦你多辛苦了。”
胡雪章赶紧说，“东家放心，学章会做好一切的。”
雪越下越大，等到马车停到宅院门前的时候，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屋檐上、树上全是晶莹剔透的雪挂帘。
“老爷，您慢点儿。”赵把式一边说一边扶着云泰逸下了车。
“赵成，路滑，小心扶着老爷。”
“我知道了爹。”
赵把式一边说一边赶着车往侧门走去。
“赵成，一会儿吃完饭你回货栈去，明天的事情多，胡掌柜一人忙不过来。”
“知道了老爷，小的现在就回去。”
云泰逸走到大门口前的台阶前，站下了，他仰头看着门楣上写着大大的三个大字：天波府，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这座传了百年的老宅院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每天出来、进去、看着它，他的心情一点点一点点儿地挤压着。
芙蓉此时已经移至在宅院专门生孩子的小院里，院子里各处都点起了灯，下人们准备着生孩子所需要的东西出出进进的，还有一些下人等在院子里，随时伺候。
芙蓉的奶妈徐妈从屋里出来对大家说：“还得一会儿呢，天儿冷，又下着雪，夫人让大家回侧院厢房里候着就行了，大家伙去吧。”
下人们着实也是冷了，这大冬天的站在院子里一时半会还行，时间一长可真受不了，落在身上的雪花有的已经化了，更是冷的难受。徐妈这一说，大家说了声谢谢夫人就全都出了小院，进了侧院厢房等着了。
不一会儿，就传出来哭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在这夜晚中，显得有些瘆人。
等在侧院的下人们听见了声音全都跑进来，林祥就吩咐着大家，“夫人要生了，赶快着点儿，该做饭的做饭，该烧水的烧水，干活利索着点儿，知道了吗？”
下人们应了声，“是。”就全都忙开了。
林祥看了看就出了小院，往宅院门口急急走来。
门房老宋打开门，“老爷回来了。”
云泰逸一边往里走一边问，“夫人怎么样了？”
“刚才隐约听到有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夫人……”
云泰逸刚下了台阶，就听见两声敲门声，声音很大很急。
云泰逸停住脚步，回过头来说，“开门看一下，若是那些讨要饭食的人，就让进来，到屋里吃。”
老宋应了声，就又去开门，这时候，传来一声婴儿的哭声。云泰逸赶紧停住脚步，回转身来。老宋打开门后，出去看，门外并没有人，哭声是门脚边一个箩筐里发出的。老宋就赶紧出去，到了箩筐跟前，箩筐里面有一个包裹，不一会儿就被蹬开来，露出来一个孩子，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摇着胳膊、蹬着腿儿。
老宋愣怔了一下，就叫喊起来，“老爷，是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