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延看了一眼,骑马走在最前边的是萧逸。
跨过火盆和马鞍,再由新郎射三箭驱赶晦气,才总算进了门。
然而众宾客一进门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正首的人都有些懵。
喜娘表情有些僵,见状还是强撑着暖场子:“愣着做甚?可别误了吉时!”
于是都分开,让新郎新娘入场。
“一拜天地!”
陈休宁弓着身拜了,萧逸也是。
“二拜高堂!”
两个人反过身,一起拜。
“夫妻对拜!”
陈休宁微扬了头,清晰看见萧逸眼里的怔忪。
“送入洞房!”
随着司仪这一声落下,气氛好像一下子就热闹起来,该喝酒的喝酒,该聊天的聊天。
席延端了盘糕点到顾雁生那里,见她在发呆。
“师父在想什么?”
“你师兄他就娶亲了啊。”话里有些怅然若失:“想当初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才那么大点……”
和萧逸的叙述差不多的回忆,但不同的是,顾雁生回忆里的萧逸如同画出来的人物,一举一动仿佛都已经考量了无数遍。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把自己压抑得太狠了。”
您不知道,师兄不这么压抑自己,刚才拜堂的人就是您了。
顾雁生不知道他的想法,于是继续说:“他这性子容易吃亏得很,那时候我总担心——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了。”
这个担心确实是多余了,您该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儿。
“就是苦了他,喜欢的人怎么就……哎,算了。”
怎么就是不懂呢。
席延默默补上。
宴席一直到夜深才结束,大部分人都喝得头高,于是纷纷告辞。
萧逸把人送走了,才慢慢踱步去新房。
新房确实是新房,刚打扫出来的,能不新吗?
挑开喜帕,萧逸看了眼陈休宁,也没什么说的。陈休宁也没。于是两个一起干瞪眼。
最后还是萧逸丢下一句休息,就匆匆出去。
至于他会去哪里?
陈休宁笑了下,自己躺下睡了。
——你问她,她怎么知道。
席延刚从顾雁生那里出来,一抬头就看见本该一夜春宵的萧丞相坐在屋顶。
“她睡了?”
“睡了。”席延点头:“你怎么来这儿了?”
问完才反应过来问了个蠢问题。
“空气好。”
席延于是没再说什么,又坐了会儿,就轻轻跃下屋顶。
“我走了。”席延比了个口型。
萧逸点头,示意自己懂了。等看见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了,才做贼似的,悄悄溜进房里。
床上的人很安静,月光落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萧逸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近,然后在她旁边坐下。
“对不起。”他说,声音很低。
睡着的人没有一分反应。
萧逸于是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近乎虔诚。
这个吻慢慢往下,从眼睛到鼻子,然后到唇。
他似乎上了瘾,一点点撬开那张嘴,品尝自己肖想那么多年的美味。
“唔……”
萧逸猛然惊醒,抽身离开。看到床上的人还未醒,才悄悄松了口气。
“师父,雁生。”萧逸伏在她耳边,轻声念。
“我喜欢你。”
“萧逸喜欢你。萧逸喜欢顾雁生。”
你听得到吗?
萧逸他,喜欢你呐。
床上的人没反应。
萧逸笑了下,轻轻吻了她的唇,而后在她耳边用一种极其温柔但难过的语调说:
“雁生,再见。”
师父,再见。
席延曾说这话听着像是诀别,大概是了。
以后的以后,顾雁生大概会忘记这个叫萧逸的人,即使记得,也只是“啊,那是我以前的一个弟子”。
我曾想以另一种身份陪在你身边,后来才知道,你我之间,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既然如此,我祝你安好。
你是我对这世界所有的期望,是我剩下所有的良善,是我拼了命也想要去守护的人。
我所有的努力,都只是期望你能安好无虞。
因为,我喜欢你啊,顾雁生。
……
第二日新进门的媳妇要给长辈奉茶,但萧逸给撤了,原因是顾雁生起不来。
问题是府里的下人不知道,于是个个都说相爷对这位新来的夫人疼爱得紧。
疼爱吗?
陈休宁整理好着装,浅浅笑了下,而后很快收敛起来,眉眼间透着冷冽。
疼爱是真,只是这对象,大概是搞错了。
早餐惯例是萧逸做的,见到陈休宁他倒是挺吃惊,但是也没什么表示。
“坐吧。”
陈休宁看了眼,是有自己的碗筷的,所以这人还没忘她才是他的相爷夫人?
“妾身谢过相爷。”
萧逸应了声,然后就没再说话。
用完饭,萧逸去处理公务,席延就去找顾雁生。陈休宁听了,也要一块儿去。
席延能感受得到她的恶意,但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们都要走了,来就来吧。
是的,顾雁生和席延要走了。
萧逸知道了,也没挽留,让管家备了东西,又派了人跟着护送他们。
“师父当年说的,如果我后悔了什么,您会帮我。”萧逸让管家拿来一个盒子,交给顾雁生:“现在我后悔了,您答应我。”
“等我死了,您带我回去,可行?”
顾雁生接过,答应了。
萧逸于是笑,这笑里藏了很多东西。
席延看到了轻松,看到了留恋,陈休宁看到了解脱和安然。
顾雁生?顾雁生只看到了遗憾。
此去经年,少年不复,相见再难,唯有死别。
马车终究是摇摇晃晃地离开,再多的难过和不舍都化作烟灰,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