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沛霖不想和姜域说这些，略微思忖，便直接挑明利害。
“眼下朝中的局势，皇上想抢夺军权，重新搭建皇权局势。而你和我父亲首当其冲。原本你们互相牵制，也不至于如此棘手，偏偏你又……”
“我又坚持要娶你做我夫人。”姜域觉得，她正儿八经的聊这些时，精致的面庞会隐隐散发一股英气。和睡梦中那种恬淡截然不同，却都深入他心。好看的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所以皇上未免你们同气连枝，盘根错节，进而威胁皇权，会迫不及待的朝其中一方下手，甚至同时下手。”甘沛霖凝重的说：“我有个可以阻止他的办法，可……如果实施，就会挑起战事。战事，说到底民不聊生，最苦的还是百姓。”
“所以你犹豫要不要这么做。”姜域凝眸看着她。
“是。”甘沛霖很不喜欢什么都能被他看穿的感觉。
“那你换个角度去想。”姜域伸手见她纤细的玉手安置在自己的左掌上：“你什么都不做，会如何？”
“逆来顺受，可能是一味做小伏低，也可能是自取灭亡。”甘沛霖倒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呢，区别不外乎是别人死，亦或者你死。”姜域沉眉看着她：“就看你怎么选了。”
甘沛霖的手忽然用力，死死的抓住姜域的左手：“所以你一定要答应我，再不可以屠城，无论为什么。”
“好。”姜域简单一个字，随即也紧紧的抓住她的手。
“敢不敢以退为进，输一场仗？”甘沛霖凝神看着姜域。
“你指……西陲边战？”姜域到底深谙战事，他心里有一张图，哪里进哪里退哪里攻哪里守。甘沛霖眼珠子一转，他就有数了。
“是。”甘沛霖心想，如果没记错，这一年的秋末冬初，正是西陲边战开端。“西陲有多重要，你比我清楚。一旦边战引发，皇上必然会让你这个统帅天下兵马的大都督亲征。你一向都是赢的，我相信这一次你也不会输，但谋略上，你必须输。”
“你是想让皇上用他自己的人出征再战。”姜域没直接说出敖珟的名字，但这两个字呼之欲出。
“是。”甘沛霖也觉得敖珟是最适合的人选。“你要做的，就是在他战败时，唆使皇上亲征。”
“呵呵。”姜域没想到，她最终锁定的目标居然是宣堌！
“怎么？”甘沛霖诧异的看着他。
“没想到你居然想的这么彻底。”姜域轻轻捏住她的下颌：“我以为你只想要敖珟的命。”
“我是想。”甘沛霖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却习惯性的推开他的手。“但我更讨厌被人扼住咽喉的感觉。谁想要我的命，我当然要谁付出代价。难道我还要引颈受戮不成？”
姜域心头微动，他又深一层的了解自己为什么喜欢甘沛霖了。
她真是活脱脱的自己的影子，虽然是个女儿家，可她的心如此的深不可探。
猛的将甘沛霖揉在怀里，姜域轻轻勾唇。
“你干嘛！”甘沛霖实在不理解这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在说性命攸关的大事，可是他的心都不知道在想什么。“姜域，你……”
“叫我夫君。”姜域不悦的低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不然，我就让你试试我的厉害。”
“……”甘沛霖略微正经了脸色：“不然我们交换秘密可好。”
“什么？”姜域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敖家与我有人命债，我要他血债血偿。”甘沛霖沉眸道：“用这个秘密，交换你之前告诉我的秘密。”
“人命债？”姜域不由得诧异，他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从未想到有这种可能。明明他调查敖家和甘府的时候，从未发现一丝蛛丝马迹。
“你别多问了，总之我要敖珟的命。”甘沛霖补充了一句：“亲手要！”
“好啊。”姜域很喜欢她这种魄力，那是一般女子都没有的。“我帮你。”
“对。”甘沛霖等的就是这句话。“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就是最好的合作。”
“呃？”姜域轻哼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合作？”
“是。”甘沛霖语气微凉：“早晚有一日，我要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看着敖珟跪在我脚下，生不如死的哀求我饶了他。为此，我愿意跟你合作。”
虽然她的话姜域都听懂了，可是怎么那么别扭。
难道他们之间，就只有合作达成目的的关系？
“我……”甘沛霖蹙眉：“我不会干涉你有多少女人，我也希望你不要勉强我……”
话还没说完，甘沛霖明显感觉到姜域揽着她腰肢的手边的僵硬。于是后面没说完的话，她硬是给咽了下去。
姜域很想撬开甘沛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明明每一次，他都和她很亲近，可是好像就只有他觉得亲近，她却根本不走心。
好像这一刻，他还能这样拥着她，然后下一秒，她一个漂亮的转身，就会消失不见。
为什么，就总是不能走进她的心？
就因为自己劣迹斑斑？还是，她心里已经有忘不掉的人？
“那个……我……我想去看看三姨娘。”甘沛霖觉得这样的气氛之下，不适合再继续说下去。“我让陈锐送你出去。”
姜域撩了下她的发丝，轻轻吮吸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我要你送。”
“……”甘沛霖只能点头：“也好。”
她陪着姜域就这么慢慢的往外走，姜域没吭声。
最怕就是这种气氛，他不吭声，感觉气氛凝固，吸进的空气仿佛都带着冰碴。
“姐姐……”
沄泽慌慌张张的奔进来，看见甘沛霖的一瞬间，像一只箭一样扎向她，然后大声的哭起来。
“怎么了沄泽？”甘沛霖被这么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抱着他：“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慢慢说。”
哭声惊动了脆芯她们，连陈锐也慌忙的赶过来。
为着姜域在这儿，脆芯把内侍都遣散了，沄泽进来的时候，居然没有人察觉。
“沄泽……”甘沛霖晃了晃他，哭声戛然而止。怀里的人好柔软，软绵绵的歪倒下去。
姜域觉出不对劲，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径直往内室去。
“留兰，你赶紧去六姨夫人那看看。”甘沛霖的心突突的跳。“陈锐，去御医，若是来不及，请郎中入府也可。总之要快。”
“是。”两人应下，快步离开。
“脆芯你去打一盆热水来，给沄泽擦拭。”甘沛霖这才转身往内室走。她看见姜域的手按在沄泽脖颈处，眉心紧锁。
“怎么了？”甘沛霖赶紧走过去：“他是病了么？”
姜域轻轻摇头：“像是吓着了。”
甘沛霖听见这句话，身子一软，跌坐在床边。
“你没事吧？”姜域看她有些奇怪，不免蹙眉。
“我还以为他……”甘沛霖鼻子微微发酸：“父亲膝下就只有两子。一个发配三百里，还在服役。这个不是伤就是病，我看见他倒在我怀里，真是怕极了。”
“没事。”姜域那薄被给沄泽盖上，转而看向甘沛霖：“原本想让你稀里糊涂的熬过这个冬日。没想到树欲静风不止，也罢，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索性出嫁之前，肃清甘府，再无后顾之忧。”
“嗯。”甘沛霖和他想到一起去了。“是必得如此了。”
“要不要我留下陪你？”姜域凝神看着她。但是他知道她肯定会拒绝。
“不要了，你那么多事情要做。”甘沛霖很直接的拒绝。
姜域无法，从腰间摸出一枚银哨，轻轻吹了下。
很快，一个身着黑衣的女人身段轻灵的从窗子飞进来。
“这是燕子。”姜域微微凝眸：“她会留下来帮你。”
“不……不用了吧。”甘沛霖皱眉道：“我可以处理。”
姜域把银哨塞进她手里：“燕子可以替你做任何事。”
“……”甘沛霖没办法，只能点头：“多谢。”
这边话音刚落，留兰就闯了进来。“大小姐，你快去荣轩阁看看吧，六姨夫……殁了。”
“什么？”甘沛霖心口一紧，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怎么回事？”
留兰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欲言而止。
“我去看看。”甘沛霖起身要走，又想起沄泽还没醒转，担心的望向那可怜的孩子。
姜域对一旁的燕子道：“照顾他。”
“是。”燕子恭敬点头。
姜域走到甘沛霖身边，蹙眉道：“我陪你去看看。”
“不要。”甘沛霖连连摇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留兰欲言又止，荣轩阁的事情怕没那么简单。父亲一向最重颜面，万一……我不想你尴尬。”
“难为你想的这么周全。”姜域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那好。听你的。”
甘沛霖已经难过的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才好了，赶紧和留兰往荣轩阁去。
姜域留在她房里，舍不得走。“燕子，好好保护我的夫人，我不希望她有半点闪失。”
“是，主子。”燕子冷声应下。
这世道，无一处太平。无论是朝中还是府中。姜域想起甘沛霖拒人千里的冷淡，不免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