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崎哲虽然许久不曾进宫，但多少还是敏锐的。
面前的女子身穿红色的吉服，配饰虽然华贵却并不是宫里惯用的款式。再加上姜域方才也是如出一辙的款式，她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勤王。”甘沛霖表情平和的向他行礼。
“大都督夫人果然好眼力。”苏崎哲饶是一笑，眼底却多了一抹凉意。
甘沛霖能感觉到来自对方的不怀好意，笑容反而显得温和：“妾身久在深闺之中，也曾听父亲谈起老勤王的英雄事迹。料想他的子孙后代，也该是出类拔萃的英雄。如今有幸能与勤王相见，当真是觉得……”
苏崎哲看着面前这个明艳绝伦的美人，说话的声音也好听，嘴角刚扬起得意的笑容。
甘沛霖的话锋就转了。
“真是见面不如闻名。”
苏崎哲脸色一僵，唇角抽搐，语气也变得有些生硬：“大都督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本王怎么就闻名不如见面了？”
和个女人计较好像不太合适，但这女人说话也太叫人生气了。
“胜，不妄喜，败，不惶馁。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甘沛霖唇角微微一勾，笑容里就增添了几分戏谑妩媚：“妾身不过一句话罢了，瞧瞧，勤王这就生气了。想来是这些年一直在封地扩军，忘了宫里的相处之道。”
“你倒是教训起我来了。”苏崎哲才在姜域那吃了亏，本来心里就怨皇上太软弱。没想到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又被个看着就十五六的新妇给奚落。“你这么和我说话，就是公众的相处之道？你就不怕我动动小手指，你这漂亮的脸蛋就完了？”
“不怕。”甘沛霖浅笑，丝毫不畏惧来自勤王的威势。“妾身不过一介女流，勤王背负祖上盛名，再不济，也会不屑和妾身这样的小女子动手吧。”
“怨不得是你嫁给姜域。”苏崎哲长处了一口气：“一丘之貉。”
“多谢勤王将夫君的安危告知。”甘沛霖再一次朝他行礼：“妾身告退。”
“你站住。”苏崎哲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本王几时告诉过你姜域的安危？”
这话问出口，他的脸腾一下就烧起来。“好哇，你竟然敢戏耍本王！”
甘沛霖看着他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生气，一会又咬牙切齿的样子，还真是有趣。
“你笑什么！”苏崎哲被这女人弄得没脾气，好像怎么都不对似的。
“勤王回宫是为什么，不言而喻。”甘沛霖抿唇一笑：“若您只是得意，那我夫君就岌岌可危了。可如今您这……我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完，她笑吟吟的迈着端庄的步子往前走。
苏崎哲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甘沛霖拦住。
因为动作太过敏捷，甘沛霖差点就撞他身上。尽管如此，她的表情依然平和，眼神也不见半点波澜。“勤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你叫什么？”苏崎哲问。
“这点事，您若想知道很容易。”甘沛霖没直接回答他，错开他阻拦自己的手，继续往前走。
“不说，就别想走。”苏崎哲又拦了一步。
“这儿，可是宫道。”甘沛霖微微挑眉：“您这么阻拦我，叫人瞧见了，还当是您自恃皇恩，在宫中调戏命妇。我再不济，也是大都督夫人。这话传出去了，污损了勤王殿下的名誉，可不太好呢。”
“横竖都是你有理。”苏崎哲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女人。“本王乃武将出身，偏不吃你这一套。谁敢在宫中乱嚼舌头，本王自然会揪掉他的脑袋。皇上与本王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他就算不信天下人，也不会不信本王。这一点，你身处闺阁，又怎么能知晓。若你现在乖乖向本王致歉，说不定将来你夫君获罪，本王念你美貌，能给你留条活路。从本王军中，随意挑个合适的人做你夫君，至少你后半辈子，能衣食无忧了。”
甘沛霖微微仰起头，对上苏崎哲那双明暗掺杂的眼眸，笑容清冷。
苏崎哲也同样看着她的眼睛，却忽然能感觉到一股锋利的寒光。他的心缩了缩，再仔细看的时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不劳勤王费心了。妾身的夫君，只有一个。”甘沛霖再一次要躲开他的阻拦离开。她只得勤王还是会阻止，遂笑了下：“听说前不久，勤王的妃妾才给您添了个小县主。若您有雅兴，倒不如现在开始给她择个好夫君，以待来日。”
她怎么会知道……
苏崎哲登时就愣住了。他的宠妾，前不久的确给他添了个女儿。可是那孩子，一出生就有缺陷，兔唇。为着这个，他都没有将女儿出生的事情上报朝廷。
一直懊恼该怎么解决这件事，这可倒好，居然被她提出来。
等苏崎哲回过神，甘沛霖已经走的很远了。
看着甘沛霖的背影，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皇上要对付姜域，是近期的打算。就算是宫里朝廷上，也没有几个人知晓。就连烨庆王，也是最近一个月才配合进来。
按说，是没有人会提前去提防他这个多年闲散的勤王。
难道姜域一早就有了防备？
还是，这个女人另外有心思？
“来人。”苏崎哲后脊梁直冒冷风，语气也是透着压抑：“给本王好好盯着这个女人，记住要谨慎些，避开姜域的耳目。”
“是。”
甘沛霖都已经走了好远了，仍然能感觉到背后森森的凉意。
她是故意要激怒这个勤王，毕竟陈锐打探回来的消息确实不多。她只是知道勤王声色犬马度日之余，一直不停的扩军建营，招兵买马。看着是为了强大自己的势力，但实际上如果没有皇上的默许，他为什么要落下这么个名声！
这短短的交谈，甘沛霖能感觉到勤王与皇上关系匪浅。且此人看似冲动，实际上却颇能隐忍。玩世不恭，只怕是他故意掩藏锋芒的一种手段。
这样的人忽然回皇城，必然是皇帝要有作为。
只是从前有吴为、敖珟，如今有勤王苏崎哲。皇上手里，到底还攥着多少这样的人？她又要怎么帮着姜域一步登天？
甘沛霖陷入了沉思，也没顾得上去看面前走来的人。
“是你？”
这两个字，寓意丰富。甘沛霖抬起头，对上吴为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眸。
她因为走神，也没弄清楚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朝他轻轻颔首，便要继续往前走。
“真的是你！”吴为的声音艰涩，听上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情愫。
甘沛霖停了脚步，不解其意：“吴大人有何见教？”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吴为走到她面前，脸色清冷的厉害。
“我……我做了什么？”甘沛霖一头雾水。
“当时姜域被困在金殿，无法自救。勤王的人将整个金殿包围，别说是消息，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么，是谁把屠杀朝廷命官的指令传递出宫的？又是谁有资格调动姜域的人做事？短短一两个时辰，整个皇城从南到北，从西向东，多少官员倒在血泊之中……居然是你！”
吴为难以置信的看着甘沛霖，他从来不知道她竟然会成为姜域的刽子手，会为了保护一个屠夫，一个奸佞，也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屠杀朝廷命官？”甘沛霖从来都不知道，皇宫之外，居然上演了一幕如此血腥的争斗。
她瑟瑟发抖的看着吴为，一脸慌措。
吴为看着她的脸色从红润到苍白，那种无助的样子，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
“对不起，沛霖，我……我不该怀疑你的。你一定不会这么做。是我妄断，我是怕你会卷进这样的风波我才会口不择言。你别生气，其实想想也知道，你那么善良，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指令。”
吴为在面前嗡嗡的说着什么，甘沛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只记得姜域答应过他，不会再滥杀无辜。
她快步往前走，几乎是在跑，连鬓边的簪子歪了都顾不上。
“沛霖……”吴为看她这样的架势，真是吓坏了。他赶紧追上去，双手把住她的双肩：“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去质问姜域。这件事情既然与你无关，就当我没说过，你从来都不知道好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姜域这时候杀红了眼，你若与他相悖，很可能会激怒他。沛霖，你不能有事。”
“放手。”甘沛霖挣脱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吴为。“你说的每错。”
她微微扬起下颌，绷着脸道：“指令是我发出的。姜域的人也是受我的指挥才会屠杀官员。这一切都是我做的。”
“沛霖，你别和我置气。”吴为心疼的说：“我是不该怀疑你的。只是才从宫外过来，那场面太过惨烈，我一时控制不住才会……”
“放手！”甘沛霖狠狠锤在他肩上：“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你再这样对我无礼，别怪我不客气。”
让吴为痛的，不是她的拳头，而是她那句“有妇之夫”。
甘沛霖就这么从他面前，急火火的离开，没有一丝留恋。却带走了他全部的担忧。
“你居然觊觎大都督的女人！”苏崎哲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真觉得不可思议。“怨不得皇上精心栽培的你，竟然折了。原来是为个女人。”
吴为回过神，朝苏崎哲拱手行礼：“让勤王见笑了。”
言罢，他选择与甘沛霖相反的方向，匆匆面圣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