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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泼饭

在徐氏与沈氏斗法的时候,徐圆一字未言。

直到沈氏也拂袖而去,他才松了口气。徐氏硬挺的腰板也弯了下去,她嘴角虽然挂着疲惫的笑意,但眉眼处的得意却也遮掩不住。

原本徐圆对母亲的那一番番说辞颇为不满,尤其是其中暗示自己跟青青已经有私、好事玉成的话语,更是令他耳红心跳。徐圆嗔怪母亲:“母亲,您这么说我跟青青的事情,实在不好。我一个男人丢了脸面不要紧,可青青她的确跟我没什么,我不想话传了出去叫人看扁了她。”

徐氏听了这话,不由冷哼一声:“怎么了?你还真想娶这女的不成?”

徐圆讶异,半晌说不出话来,徐氏又是冷笑:“行行,我知道,估计就咱家这条件,给你找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这青青不论如何,模样甚是端正,以后要是能生出儿子来,大概也能给咱家添个小玉人儿。现在添丁是关键,隔壁那姓沈的不就是想在你的姓氏上头做文章么?要是有了儿子就没事了,她总不能一下子掀翻两个徐家男丁。这满村徐氏也不答应。你先跟她好好处着,将来她要是实在保不住非得被赶走不可,等咱家状况好了再给你娶个身世干净的也不迟。”

听到这里徐圆更是一急:“娘!您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呢?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你。行了行了,我累了,要歇会儿。估计今天沈氏这一闹,咱也能消停个三两天。”

说罢徐氏就往里间去了。徐圆心里沉甸甸的,有些惶然,但也有些欣喜。

不管怎么说,青青是能在村里继续待下去。只要青青不被驱逐,于他而言就是好事儿。

于是抱着这种复杂矛盾的心理,徐圆到了青青这边来,然后顺势坐到了她的旁边。

然而就在他试图不断靠近青青的时候,青青却下意识地挪开了身子。这小小的举动给予了徐圆明确而强烈的的回应: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徐圆有些失望,但是觉得这只是迟早的事儿。

毕竟青青现在名声坏了,村子里估计也没别人想碰。除了在他家,她不会有其他地方可去。

所以他很坦然地站了起来,笑笑:“现在没事儿了,那些人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你先歇着,我去做饭,给你做点儿好吃的。”

接下来的几天大致都是这样:无人上门,沈氏消停,徐氏卧病在床不大起来。徐圆除了伺候母亲的餐饭和汤药,其他时间都带着青青到村子里面四处乱转。村子不大,但徐圆却偏偏带青青转了好几遍,以保证几遍是再偏的角落,村民也认得这是青青,认得这是他徐圆从山上带下来的女孩儿。青青不明所以,傻乎乎地跟着徐圆转悠,却也觉察出些许不对劲。这种不对劲往往是在她走过田埂、走过土路的时候,村民们在身后指指点点带来的。青青感受到他们目光的异样,包涵着挑剔和指责,不像他们互相之间的那种看待,倒好似……在看一个异类。

这感觉让青青很不舒服,后来她便不主动出来了。

徐圆知道这样不太好,但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得意。毕竟青青这么漂亮,带出来徐圆自己也脸上有光。这村里同龄的青年里,还从没哪个娶过这样标志水灵的呢!至于村民们对青青的指指点点,徐圆也一清二楚。不过这两天来他自己想开了,只要族长和耆老们不驱赶,他们再怎么猜青青的身份也无济于事。

徐圆过了两天舒坦日子,连隔壁沈氏都消停了,早出晚归的,一直没来找茬,更是让徐圆开心不已。不过开心归开心,日子总有让人发愁的地方。随着青青的来到,徐圆家新问题很快就凸显出来。

这问题主要出在粮食上头。虽然舅舅徐丁每年都给徐圆他们固定的粮食,这粮食真的很有限,几乎是掐着徐圆和徐氏的食量来的。那些粮米不但要拿来吃,还得匀出来一部分去换油烟、换铜钱,好给徐氏买草药。所以青青的来到,让本就不充裕的存粮变得更加紧张。

倒不是青青吃得多,徐圆反倒是觉得她吃得太少,还以为是在家饭食不好,唯恐亏待,于是更加奢侈。粗米不吃,非得去别家兑了精米来。缺少佐菜,就去田埂上摘野菜,再去河边摸几条泥鳅。徐圆真是把平生所有的本事都用上了,给青青接连做了几天好吃的。

可面对徐圆的这份热情,青青却受用不来。不是她嘴巴刁,而是她实在习惯不了“人间”的这类熟食。她在山里头捉到兔子狐狸什么的都是生吞活剥,火都不生,更不用说起灶架锅了。那些做得稀烂的食物在青青的口中如同嚼蜡。她也不能明白缺乏了血腥味的刺激,徐圆他们怎么仍然会吃得津津有味?青青唯一尚能忍受的,是那种在干燥铁锅上烙出来的面饼,虽然没什么味道,但至少不像稀粥之类的让她觉得不适。当然青青也知道每一次开饭都是徐圆的好意,所以她总是保持微笑,假意接受着。

青青尽量显得接受,但她吃得少,而且比较条件,这就让徐圆着急,让徐氏十分不满。她看不惯,看不惯自己的儿子为一个姑娘如此费心不说,还得不到什么好。何况,在徐氏看来,青青是没有这种资格的。她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谁年轻的时候不青春不亮丽,可这又不能当饭吃!一个女人如果又懒又馋,还难伺候,那就是长了天仙的容貌也无济于事。

这也恰是徐氏虽然讨厌沈氏,却不得不夸后者一句的地方:沈氏自从嫁进了徐家家门,徐丁不论屋子还是日子,真是给沈氏拾掇得没话可说。

徐氏不想徐圆将来娶个沈氏那般泼辣厉害的,但也更不想找个需要徐圆伺候的。

她儿子需要人来伺候,不是伺候人的。

所以这天晚上到了饭桌上,徐氏看青青的眼神就有些不对。

青青干巴巴嚼着手里的干面饼,了不起了嗦一口米汤。对于那香喷喷用油炒出来的青菜,则敬而远之。

徐氏接连看了三天,终于在今天看得气饱了,将筷子往桌面重重一撂。

徐圆见状,连忙问:“娘,您怎么了?怎么不吃呢?”

“吃不下。”

“怎么吃不下了?身上哪里不舒服了么?”

徐氏不耐烦地摆摆手,想说原因,却又最终把真话给忍了回去。她眼睛不住地瞥青青,不喜之情溢于言表。

“是,不舒服,我哪里都不舒服。”

徐圆只假装看不明白,刚想请母亲进屋去休息一下,可结果没想到的是,见徐氏不吃,青青却也居然有样学样地说:“我也不吃了。”

徐氏一愣,心中怒意更盛:“我不吃是因为我年纪大胃口不好。你不吃是为什么?嫌我家饭菜不好?”

青青还没说话,徐圆先急了:“娘!”

徐氏一皱眉,看自己儿子:“怎么了,我好奇问问都不行?”

“娘,不是,你……”

徐圆想打圆场,青青却很认真地摇摇头,回答徐氏:“我不吃,是因为我年轻,吃不多。”

这回答青青是琢磨了那么一小会儿才想出来的,但在徐氏听来却是实打实的讽刺。青青不知道人世间待人接物的道理,而徐氏又不知道她不知道这些道理。所以当即便要按捺不住,跳将起来。

不过徐氏忽而转念一想,最终还是忍抑住了内心怒火。因为她想到了一个比发怒更好的法子。

徐氏换了柔和些的口气,但出言仍旧不轻不重,她对青青说:“你不吃,那就把你的饭给徐圆吃!”

徐圆正没吃饱呢。这些天顿顿好的,面缸已经见了底,米缸只剩下一小捧,吃了这一顿,晚上估计就得去隔壁舅舅家借点儿。徐圆没敢跟徐氏说,估计徐氏要是知道家里都快没粮米了他还这么奢侈,估计会非常生气。

不过一想到青青吃得少,他便推辞:“没事,青青,你自己吃,多吃点。你太瘦了。”

但青青还是道:“不了,我真吃不下。”说罢便伸手将碗往徐圆这边推。然而就在此时,桌子腿不知怎么突然一震,带着桌上的碗筷俱是一跳——青青推过来的那碗稀饭受灾最为严重,直接摔到了地上。

只听“噹”的一声,那碗倒扣了下去,碗沿撞碎一角。

而碗中的稀饭自然是全给泼了。

徐氏立马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站起身来看着地上的汤汤水水:“造孽!造孽!你这小女子,不劳作不晓得劳作的苦。灾荒时候,一碗饭可以救一条人命,你现在泼饭,这不是泼了粮米,不是泼了收成,你这是泼了别人求之不得的救命饭,是泼了你自己的阴德——”

“娘,您别说了!不过是一碗稀饭而已,您这是什么话!”

徐氏的话没骂完,徐圆噌一下站起来,直接打断了她。

徐氏震惊地看着徐圆,从小没为外人忤逆过自己的儿子居然顶撞自己,她颤巍巍站起来,颤抖地伸手指指徐圆,又指指青青,连说了几个“好、好、好”,然后扭身进了房门,砰一声将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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