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一刻,房外有人轻叩门扉唤起。
莫廷轩没有半点拖延地起了床,自行收拾得当,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走到西侧间,打量了一番正软榻上装睡的人。他常年习武,戒备心又重,对各种声息都极为敏感,睡时亦不例外,昨晚昭璧公主在那翻来覆去的,而现下鼻息浅短燥郁。
看来她是一夜未眠。莫廷轩终于还是被惹起了好奇心,伏到她耳边轻声道:“那晚你当真是不愿意?”
他凑得那么近,气息似有若无地撩扰着林羽乔敏感的神经末梢,她只觉一身毛孔都收紧了。可到底是强挺了一晚,此刻的她已是精疲力竭,江夏王一走林羽乔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马上就沉沉睡去了。
她一睡直至用午膳之时方醒。醒来才后知后觉地一头雾水,心想:江夏王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那晚她当真是不愿意?那晚是哪晚?她一见到他就有气,什么时候都没有愿意过。
就在林羽乔理智气壮之时,一个画面闪过她的脑海,她马上感到有些心虚了,当然除了,……旖旎之感又轻擦过她的脑海,她立时面色绯红,却丝毫不敢因贪恋而回想那晚。
可两人私下相处的时间除了昨晚,便只有洞房花烛之时了。那晚两人相互都留出了距离,可朦胧的梦境之中他主动伸手过来之时,她只觉得身体和思绪都没有办法控制,反倒带着一种舒畅顺意地感觉接纳了他。
她许久不曾有过那种感觉了,因此记得格外清晰。
“叮”地一声轻响。
林羽乔回过神来,沐桐正在她跟前布菜,筷子不小心碰撞了碗碟。林羽乔仍能感到脸上的温热,一时有些不自在,很是担心沐桐会不会看出什么。沐桐却低着头,猛然跪了下去,磕头称罪。
“沐桐你怎么了?”林羽乔很是吃惊,赶忙起身去扶。“你快起来呀!”
沐桐面色发白,眼皮微肿,眼眶泛红,显然是哭过。
林羽乔奇怪地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沐桐略带哽咽地道:“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管好院子,让人有机可乘,公主才会受委屈!”
林羽乔这才明白过来,沐桐是为昨夜之事自责。
沐桐对林羽乔忠心耿耿,又是心思细腻之人,她本来昨晚就想不明白,今日又见昭璧公主如此疲累还睡在软塌之上,就以为她在王爷那里受了委屈。
“这怎么能怪你?此事与你无关。是我过去什么都不闻不问的,才会有人敢去吃里扒外。”林羽乔说着,想起以往的昭璧在这一方面于自己更甚,而她身边只有沐桐一个贴身侍女,想必这些年霄云宫都是沐桐一力支撑,不由就感叹道,“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公主……,”沐桐不知道公主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又是感动又是酸楚一时无言,眼见着又要泪盈于睫。“奴婢不难为,不委屈。”
林羽乔又劝慰她一番,随后将中庭宴时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沐桐得知来龙去脉,不由又惊又叹,原来王爷和公主是貌合神离的,她不由得对公主又多了几分心疼。
可闺阁女子不比江湖女子,名节大如天,天家公主更是受此所缚。据说建朝之初曾有天家公主因作风问题而被逐出夫家,而皇家也不曾插手。如此说来,王爷知道这件事情还肯将公主娶进门,甚至还能保证公主日后清净的生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林羽乔自然想不到沐桐在为自己叹惋,她方才的思绪一断,此时又将两人之事来龙去脉顺了一遍,不由就觉察到了些问题。
说起来那晚的梦,她已经不记得了,可虽然是在做梦,思绪却清晰,知道是他又忍不住会将他带入梦境之中,然后……
林羽乔揉了揉太阳穴,生硬地斩断了思绪。且不说怎么偏偏就在那晚做了那样一个梦,就说她一向是少梦的人,且因前世职业习惯睡眠比较浅,稍大点的动静她就会马上醒过来,怎么也不会被一个梦境牵着鼻子走。而且,从第二天江夏王的表现还有方才他说的话,难道江夏王也是和她一样的情况,所以事情才会发展到那一步?
林羽乔问道:“大婚那晚,你可曾觉得这房间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沐桐不知公主为何有此一问,还是马上着回忆着当时的情形:“不对的地方?当日新房中摆设器具都是王府备下的。”
林羽乔点点头。她倒是忘了,那日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皆一路随行侍奉,她进房后,沐桐也一直在门口守着,不该有其他人能进来才是。
除此之外呢?难道是交杯酒?可酒是喜娘端来的,也是王府准备的。
桌上倒是一直摆着小食,不过江夏王一点未用,反而是她饿坏了偷偷吃了两口,就算是有问题,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吃的不是,喝的也不是,还有什么呢?自己又有什么可以被质疑的呢?
沐桐忽然道:“对了,您先前喜欢用香的,我就把香盒摆在屋子里了,那喜香是宫里特别为了您大婚之喜配制的。”
越国贵族盛行燃香,宫里的香料由司制局按着各宫主子的喜好制作配送。昭璧公主原本十分喜欢晨起时那青草那般的香气,可那气味太过浅淡,不适合大婚之日使用,宫里给配了其他的香也在情理之中。林羽乔对香没有兴趣,加之后来那香盒找不见了,也就再也没有用过。
若是香有问题,那就只能是宫里的人下的手了,难道宫里有人意图对昭璧不利?可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
沐桐瞧着公主神色的转变,知道此事定不简单,顿时也谨慎起来。她再次留意了四周,才伏身低声道:“您之前用的香奴婢都看过方子,但喜香是大婚前一晚司制局差了人送去的,方子没有看过。公主怀疑香有问题?”
林羽乔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如果香有问题,一定是被掺入了迷情的东西。司制局调制的喜香绝不会有让人有意乱情迷这种不得宣之于口的效用,不然岂不是公然秽乱宫廷。
至于沐桐,她觉察不到也不奇怪,毕竟祝先生教导她的都是些疗养之术,用来帮助昭璧公主疗养身子的,她一个未嫁人的女子,又怎么会懂这些糟烂东西。
“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林羽乔道只得点头道:“眼下把身边的人都换了是要紧事,我这就写信进宫,换人之前,园子里就要你多加注意了。”
柳韵这闹了这一出,倒是给了她个清理门户的机会。林羽乔已经想好了,不单是府里的侍女要换,宫中带出来的那些也都要遣回去。她现在不奢求所有人勤恳踏实、忠心不二,但眼下怕是绝大多数人都心怀鬼胎。
她一直记得昭璧的死,以后少不得很多事要去查去办的,园子里这样乌烟瘴气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