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努力憋笑的模样,宁岚衣更觉得丢人。她抿了抿唇,还要说点什么,却听李靖宸开口:“给朕的?”
还真是给他绣的。前些日子闲来无趣,偶然间看到这条幡龙花样,也不知怎么觉得跟他挺搭的,手下莫名其妙就绣了出来。
宁岚衣犹豫许久才点点头,“嗯。”她瞅了眼香囊上惨不忍睹的样式,又添了句,“嫔妾自知绣得蹩脚,陛下不想要也实属正常。”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被窗外的瓢泼大雨掩盖。
李靖宸又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朗声道:“朕很喜欢。”
宁岚衣觉得不可思议,重复了一遍,“陛下喜欢?”
“嗯。”
这审美能力也……太奇葩了。
李靖宸在长安宫呆了一杯茶的功夫,大步踱出来,腰间还别了个香囊。王权定睛一看,像是条蟒虫。心下好奇正要开口询问,皇上一个眼神扫过来,逼得他噤了声。
傍晚时分,雨渐渐停了。风卷着梧桐落叶在半空打着旋,窗子打开凉风钻进来,染了几分秋日的萧瑟味道。
宁岚衣早早用了饭,在殿内徘徊辗转,心里焦灼烦躁。点灯的差事,去还是不去呀。
轻掐掌心,宁岚衣咬了咬唇,从塌上拾起披风朝殿外走去。
碧树迎上来,宁岚衣摆摆手叫她退下了。这样丢人的事,怎么好让别人知道。
李靖宸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座下的大臣各抒己见,争论地面红耳赤。他额角跳了跳,声里夹了几分不耐,“明日再议吧。”
一群人纸上谈兵,切实的建议倒是没提出几个。
几个会察言观色的大臣连声告退,剩下的人也见机行事,随着众人一齐离开了。
李靖宸心烦意乱,如今党派勾结,官场腐败,所谓老臣也都是些拿着俸禄不做事的蠹虫。他却想越气,直接拂了手上的茶盏。
宁岚衣刚踏进书房,瓷杯飞来“咚”的一声正好在脚边砸开。她暗暗吸口凉气,差点脚面就要开花。
李靖宸听见脚步声,抬眸望过来,对上一双清澈潋滟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解释些什么。
宁岚衣蹲下,浅粉的披风坠地,伸出素手拾地上的碎瓷片。玉扳指和瓷片碰出清脆的响声。
李靖宸平声道:“让下人收拾吧。”
她手下的动作没停,边捡边说,“气大伤身,陛下何必同一群老匹夫置气?”
宁岚衣也是顶看不起这群人的,不过以后的李靖宸帮扶寒门子弟,和党派相争,狠狠打压了门阀势力。故现在没必要生这等闲气。
李靖宸听“老匹夫”从宁岚衣嘴里说出来,觉得十分违和,不由得笑了。
众臣商议国事没顾时间,等耳根子清净后才发觉天渐渐黑了起来。宁岚衣打量四周,从袖里掏出个火折子,轻轻一吹点火,引着桌案上的蜡烛。
李靖宸才想起昨天叫她守灯的事,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这人还真就巴巴地来了。
“嘶——”宁岚衣没拿好火折子,一不留神烫了手。
李靖宸把奏折搁下,起身走到宁岚衣面前,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
娇嫩的指腹被火撩过,烫出个水泡,圆鼓鼓的,还围了圈骇人的红。
“怎么这样不小心?”李靖宸盯着水泡,皱眉。
宁岚衣往回缩手,“嫔妾无碍。”
“别动。”李靖宸按住她的手,放到一旁净手的清水中。
清水漫过手指,丝丝凉意包裹着指腹,好像也不那么疼了。
李靖宸剑眉这才舒展开,细细盯着那双手。烛光下她的手纤长莹白,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折断。
宁岚衣被他扯着,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探。两人之间仅搁了一拳的距离,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李靖宸心思没在这,倒也不那么尴尬。
大概过了一刻钟,手从凉水中拿出来。顿时灼热感又回到指腹。宁岚衣正要说话,李靖宸又端起玉指,竟直接含到嘴里。
夜风卷着一片落叶从身后的窗子吹进来,宁岚衣石化的站在原地,惊地下巴都要掉下来。
随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着水泡,轻轻一硌,细微的疼痛从掌心蔓延开。
他将她的手从口中拿出,原本的水泡已经消失不见,皱起的皮肤紧贴在指肚上。
李靖宸唤王权拿来烫伤药,亲自下手给她涂上,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并无不妥。
宁岚衣脸又不自觉红了红。
他余光瞥见少女嫣红的面颊,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他很喜欢看宁岚衣脸红,女人垂下头,将目光埋在眼睫下,瓷白的脸庞一点点爬满绯红,直蔓延到耳根后。
于是,他鬼使神差说了句,“真美。”
宁岚衣飞快瞄了他一眼,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脸愈发红了。
她抽回手,匆匆道了句“嫔妾告退。”,也不等李靖宸发话,转身就往外走。走了急了,差点被台阶给绊倒,男人的目光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月色当空,皎洁的明月洒下一片寂白,映在脚下的青砖上。阵阵夜风拂过,宁岚衣下意识去扶身上的披风,才意识到方才走的急落到了乾清宫。一想起披风就不由自主想到方才的发生的事,男人温热的唇如在指尖环绕,那声“真美。”一直回荡在耳边,直到脸颊晕上大片的酡红。
碧树看见宁岚衣吓了一跳,忙问道:“小主是发烧了?”
宁岚衣遥遥头也不说话,一溜烟儿回了殿内,“哐当”关上门。
她倒在拔步床上,把头深深陷进枕头里,安静的能听到心跳声,很快。
那颗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心,似乎在一瞬间,悄然复苏。
她忽地就想起了刚嫁到林家那几年,有次晏书生了病身边无人伺候,偏偏她生来傲骨,不愿求别人。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亲自点灯,手指被滑下的蜡油烫了血泡,瞬间就落了泪。
林晟就站在旁边,不咸不淡安慰了几句,末了眼角滑过个神态。
彼时的她不明所以,可就在那把剑狠狠刺入心脏的那刻,她恍然大悟,原来那叫嘲笑。
嘲笑她宁岚衣是有多蠢,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