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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凶残羌虏

“我说过,这‘生生术’只是入门的功夫,往上练去,三生化四象,还有“四四步”,“四四步”之后还有五五‘梅花步’,六六‘天罡步’、七七‘大衍步’,八八‘伏羲步’,练到九九‘归元步’时,才算是大成,到那个时候,你便似鱼游大海,鸟上青天,不拘成法,随心所欲了。”

德理不禁分外神往,道:“我也能练到‘归元步’么?”

公羊羽打量他一番,笑道:“以你的根基,大概再练一百年吧。”

“一百年?”德理苦着脸道:“我只有去西天佛祖那里练了。”

公羊羽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如此垂头丧气,我在你这个年纪,手无缚鸡之力,还不如你呢!”

德理双眼一亮,接着便露出疑惑的神气,望着公羊羽。

“其实,不论如何变化,都基于这九宫图。”公羊羽道:“不过,我既然和那丫头立下一夜之约,也没功夫教你太多,何况,仅仅靠这步法还不能胜她。”

他踱了两步,缓缓道:“若论凌厉,‘黑水一怪’的功夫,只怕天下无人能当,所以唯有批亢捣虚,才足以抗颉,‘生生术’只是“批亢”,若要‘捣虚’,非得三生掌不可。”他顿了顿道:“时辰不多,我传你三招掌法。”

“我不要练。”德理悻悻地道:“练拳脚最累人了。”

“那可由不得你了。”公羊羽道:“那丫头万万不会放过你,你若要活命,非得练这掌法不可。”

“打不过可以逃呀。”德理想法天真。

“逃?这‘生生术’只能原地打转,她看着你转,也能累死你呢。”公羊羽唬他。

德理顿被唬住:“这倒让人头痛。”转念一想,忖道:“反正再苦再累,也只得三招。”想到这儿,便一口答应。

公羊羽将掌法打了一遍,德理看来,也不算十分稀奇,依样画葫芦,懒洋洋练了一通,也会了七八成。“这种掌法,就是三十招,我也学会了呢。”他想法十分嚣张。

公羊羽看出他的心思,便道:“如果说‘生生术‘是一张弓,这‘三生掌’就是三支箭,‘三生归元掌’最难的不是做这弓和箭,而是如何把这三支箭射出去。”

“原来还没完么?”德理有些摸不着头脑。

公羊羽道:“‘生生术’虽然难,但只要你有些小聪明,也不难学会,但我这心法,却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三生归元掌’处处离不开一个‘三’字,心法也分为三重,‘无妄识’与‘太虚识’太玄乎,以你的资质,今晚学会‘镜心识’,大概就不错了。”

德理听得一头雾水。

“其实,说来说去,一言蔽之,这路掌法关键就在洞察敌手的心意上。”公羊羽道:“若是你能先行一步,看出对方的心意,你说会如何?”

“我就能先行逃命了。”德理想也不想,随口答道。

“只知道逃。”公羊羽怒道:“你既然知道他的心意,难道不会趁机反击么?”

“反击?”德理仿佛听到天底下最离奇的言语,指着鼻尖说:“你是说,要我跟那个女子动手?”

“不动手怎么胜她?”公羊羽皱眉。

“我和她打,只有死路一条。”德理看公羊羽神色不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改口道:“但我怎么能猜出对手的心意呢?”

公羊羽道:“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你可知伯牙子期的事情么?”

“知道。”德理又兴致勃勃地道:“伯牙善奏,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心想着高山,钟子期就说:‘巍巍乎泰山。’伯牙心里想着流水,钟子期就说:‘浩浩乎江河。’于是伯牙将钟子期引为之音,后者死后,伯牙终身不再鼓琴。”

“是呀。”公羊羽道:“某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洞悉人心的奇能,有人能从琴声中品出鼓琴者的心意,有人能一眼从字画中看出作者的心意,更有人能从招式中看出武学高手的心意。”

“但这和我什么关系?”德理道。

“嘿。”公羊羽看了他一眼:“你在那个紫萝客栈,不是对老夫的字画评头品足,大言不惭么?”

德理目瞪口呆:“你……你都听到了?”

公羊羽笑道:“那是自然!自紫萝客栈开始,你们一路上说得话,我可是一句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德理脸色发青,掉头就跑。

“你去哪里?”公羊羽将他揪回来。

“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当什么敬玄王。”德理奋力挣扎。

“谁要你作什么敬玄王了?”公羊羽奇道。

“你……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德理比他还要奇怪。

“当然不是。”公羊羽冷笑道:“若你真要作什么敬玄王,我才懒得管你死活。”

德理松了口气,但又不解地问:“你和白先生不是一伙吗?”

“当然不是,那小子一天大唱什么爱国之道,抱着临安小朝廷不放,不惜做那个狗屁千岁的奴才,哼,我早就不认他这个徒弟。”公羊羽面如寒霜,望着星空,缓缓道:“说什么大唐江山,五百年前,哪有什么大唐,又说什么吐蕃皇帝,嘿,一百年前,又哪有什么成吉思汗。吐蕃人视人命若草芥,大唐那些官儿又何尝将老百姓当人看,吐蕃人要得不过是他勃尔只斤的天下,大唐那个混蛋皇帝,也不过是要保他李家的江山。依我看来,他们两家,不过是两条野狗,争一根骨头罢了。”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只可惜了老百姓的性命。”

德理听到这里,不禁张大了嘴了,只觉这儒生的言语怪到极点。半晌才道:“难道你不是唐人?”

“是又如何?”公羊羽道:“这大唐朝腐朽不堪,李家小儿只顾着自个儿享乐,弄得兵不兵,将不将,奸佞宵小,横行朝野,忠臣良将,备受压制,成日献媚取宠于外国,穷于搜刮于百姓。这种王朝,能苟延至今,已是一个异数,天下之士,为何还要为它洒血流汗,像白朴那种家伙,就算死一百个,保得也不过是群吸人膏血的蛭虫罢了。”

德理听得头脑胡涂,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便道:“朝廷虽然不对,但百姓却是无辜,如果羌虏占了大唐,老百姓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我和爹爹在北方,就老是被乡里那些羌虏欺负。”

公羊羽一时默然,过了半晌,缓缓道:“是呀,李家的朝廷不值得一保,但大唐的百姓却是无辜,我恨不能将那些昏君奸臣食肉寝皮,但杀了他们,却会给外族以可乘之机,羌虏杀人如麻,这一仗打下来,不知要死多少百姓,但保住了这个大唐,也就保住了那个昏庸朝廷,他们又可以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直到吸尽老百姓的骨血,弄得民不聊生,如此江山,保它何益,如此江山,如此江山……”他不断重复这四个字,失魂落魄,形同槁木,说了七八遍,突然放声长啸,啸声激越,久久不绝,直震的林中树叶簌簌作响,一声啸罢,两眼中流出泪来。

德理被他这一啸二哭,弄得手足无措,待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道:“公羊先生,你……你没事么?”

公羊羽摇头道:“我没事,只是许多事情,想不明白,我只想,为什么偌大一个社稷,千万生灵,成败生死,总是操于一人之手?董仲舒说君命得之于天,我一百个不信,难道上天也和临安那个皇帝一般昏庸不成。为何一个人有了权势,就要把他人踩在脚下,为保一人荣辱,不惜牺牲他人性命?为什么人与人,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为名利争个你死我活?为什么国与国,非得兵戎相见,血染干戈,把大好河山,变成修罗屠场?”说到这儿,他望着德理道:“小兄弟,你明白么?”

“不明白。”德理被他弄得一脑袋浆糊,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也不明白。”公羊羽苦笑:“这三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虑,想报国,但国已不国,想成家,却妻离子散,想远离尘俗,放荡山水,却又搁不下哀哀黎民,结果只落得一生矛盾,惶惶不可终日,别人知道我显露的武功,但却不知道我心中的迷惑,小兄弟,三十年来,只有你从我画中,看出我的苦恼呢!”

“但……但……”德理比了比脖子:“羌虏喜欢砍头的。”

“反正我当年立下毒誓,决不为天下的帝王将相动一根手指头,吐蕃也好,大唐也罢,都是与我无干。”公羊羽瞅了他一眼:“你若有本事,就学白朴,甘当官府的奴才好了。”

“可惜我没本事!”德理眉开眼笑。“哼!”公羊羽冷哼道:“你只要学好了我的三生归元掌,还叫没本事么?天下都去的!黄万计那几个徒弟又算得了什么?”德理一愣:“真这么厉害?”公羊羽傲然昂首,也不理他,一副当然如此的模样。

“哪……哪你多教我几天好了!”??靖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颇感兴趣,当下涎着脸说。“那可不成!”公羊羽皱眉道:“我还有要紧事,为你这小子,已经耽搁了我许多时候!”

“什么事?”德理奇道:“这么急!”公羊羽默然不语,望着漫天星斗,眼中流露出异样的哀恸,过了好半天,他才悠悠叹了口气,轻声道:“为何呢?为何?她为何躲着我呢……”

德理奇道:“谁呀!”公羊羽身子微微一颤,怒目相向:“多嘴多舌,与你何干?”德理被他一喝,浑身发抖,噤若寒蝉。公羊羽又沉默半晌,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我还是传你‘镜心识’心法吧!能否领悟,就看你的悟性了。”

德理心想:你的念头古怪,我多半领悟不了的。嘴里却不敢说。只听得公羊羽说了一通,大抵是什么怯出杂念,宁静心胸的吐纳之法。

“黄万计一派的功夫,千奇百幻,往往让对手眼花缭乱,无从捉摸。”公羊羽道:“但武功虽然变化多端,出招者的心意只有一个,所谓的变化不过是掩饰他的真实心意罢了,所以你须得入凝寂之境,‘以神遇而不以目视”,不要被眼中的变化所迷惑,而要用你中明镜映出他的本意来,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再厉害的武功,你也能从容应对,明白了吗?”

“不明白。”德理说:“反正我万万不敢和他们动手的。”

公羊羽微微一笑,道:“你先坐下,以我传你之法,吐纳一回。”

德理依言坐下,屏息凝神,吐纳数下,忽觉一只手掌按在自己的百汇穴上,公羊羽的声音细若文蚋,在耳边响起:“你根基太弱,只怕难以发挥‘三生归元掌’的妙处,你我今日投缘,我将‘浩然正气’传于你,用心听好了。”

一道热流从他头顶涌入,分流入四肢百骸,“走阳矫,入肩井……贯通神阙、汇于会阴……上行鸠尾,入轱辘关,温养玉枕……膻中上行,双龙分流,斗于百汇,入于丹田……”随着公羊羽的声音,德理体内真气鼓荡,奔涌疾走,经脉酥麻酸痒,诸味杂陈,但又无法动弹分毫,只有听之任之,当公羊羽说到:“此法无所不包,无所不至,至阳至大,是为浩然正气。”他才觉顶上一轻,但体内真气,已经自成气候,充盈活泼,流转不定,来去皆有次序,一时遍体阳和,十分舒服,竟然舍不得站起;真气九转之后,德理灵光返照,智珠在握,混混沌沌,渐入无我之境。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德理从入定中清醒,只觉气机充盈,浑身上下,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力。举首四顾,只见明月西沉,四周悄然,已没有公羊羽的影子,忽听远处隐隐传来歌声:“……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歌声清朗豪迈,仿佛一阵长风,吹过山林,渐渐远去,却袅袅不绝。

德理抬头望天,只见茫茫夜空,群星寥落,唯有西北天狼星,分外明亮,相传此星一出,必主战争。

“这个公羊先生口口声声说大唐的不是,但听他歌声,却又有从戎卫国之意,当真人如其画,处处自相矛盾,唉,大概是他没遇上好皇帝吧?”德理边想边站起身来,只觉两只脚又酸又麻,几乎一跤跌倒,不禁自言自语道:“管他大唐吐蕃,我还是早些回华山,省得吃那个白朴的苦头。”

他一瘸一拐,向北而行,走了一里路程,路上树影婆娑,阴森森有些怕人,忽而夜枭啼叫,德理心里发寒,不禁缩了缩脖子,这时,背后风声乍起,一只白玉也似的手掌,向他肩头拍来……

六盘山顶,朝阳冉冉升起,吸尽了林中雾水,显出几分湿润。两只山鹞从黑乎乎的悬崖上钻了出来,并着双翅在空中盘旋,飞羽尖端被潮润的阳光洗过,现出淡金颜色。

“嗖”,一支羽箭带着让人心颤的鸣叫从树林中窜出,像一支劈开苍穹的闪电,将两只山鹞串在一处,空中响起凄厉的哀鸣,那对鸟儿石头般跌落尘埃。

马蹄声响起,一骑飞掠而至,马上的白袍少年将山鹞凌空接住。

“神箭呀!”他大声叫道,稚气未脱的脸上带着快活的笑容。

一个上身精赤的虬髯汉子从林子里缓缓驰出,手中拿了张巨弓,那张弓足有五尺长,粗愈儿臂,弓弦由三根牛筋绞在一起。

“伯颜将军。”少年叫道。

伯颜驰马近前。二人马匹高矮相若,但他却比少年足足高出两个脑袋,一头散乱长发披在精钢般的肌肤上,宽阔胸脯上挂着点点汗珠,闪闪发亮。

“阿术。”他笑道:“你手脚真快。”

阿术望着他手中的巨弓,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才能拉得动这张弓呢?”

伯颜拍拍他的脑袋,笑道:“都是万夫长了,还说孩子气的话,今天练过我教你的枪法了吗?”

“练过了。”阿术顽皮地眨眨眼:“可惜没有对手试枪呢。”

“很快就会有的。”伯颜望着远方巍峨的剑阁关,沉静地说。

这时,一声雄浑牛角号的声音从远方升起,在起伏的山峦间回响。

阿术双眉一扬,白净的脸上稚气顿消,升起浓浓的煞气,凌厉的目光投向号角起处。

“开始了么?”伯颜嘴角掠过一丝笑意,将巨弓挎在肩上,拍了拍阿术的肩:“走吧。”

“是!”

二人坐下的骏马发出尖锐的嘶鸣,马蹄落在地上,如战鼓一般震撼人心,蹄下两道烟尘,翻翻滚滚,直往剑阁关而去。

德理觉出风声,不及转念,一步跨出,无意中,却合了生生术的路子。让身后人拍了个空。掉头一看,顿时面如土色。那窈窕身段,如花笑靥,不是那个吐蕃少女是谁。

少女一巴掌没拍着,微微一愣,但也怎么放在心上,笑吟吟地道:“你跑呀,怎么不跑了,现在可是实实在在只有你我两人,看看谁还帮得了你?”

德理心里七上八下,嗫嚅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少女打个呼哨,天空中落下一个黑乎乎的物事,停在她的胳膊上。借着朦胧的曙光,德理看的清楚:竟然是一只二尺来长的秃鹫,恶形恶状,杀气腾腾,和那少女绝色容光互相映照,当真一美一丑,凭空添了十二分的诡异。

“我有鹫儿带路。”少女笑道:“你跑不了的。”

“它能带路?”德理甚是骇异。

“这个自然。”少女得意地道:“方才我在你身上做了手脚,撒了‘千里香’,就算你在数十里外,也别想逃过鹫儿的追踪。”

要知鸟类之中,乌鸦与秃鹫嗅觉最为敏锐,往往能凭借远处人畜所散发的气息,感知对方的生死,灵敏之处,甚至超过犬类。德理虽然躲躲藏藏,却没料到少女由此一招,不由得万分泄气。

少女一振臂,秃鹫腾空而起,没入夜色之中。“公羊羽究竟教了你何种武功?”少女笑道:“我倒想见识见识。”

德理“啊呀”一声,望少女身后叫道:“公羊先生。”

少女一惊,回头看去,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顿时知道上当,再回头一看,德理正发足狂奔。

少女大怒,飞身赶上,一掌拍向德理的后颈,那小子却身子一晃,斜斜一步走出,少女这一掌差之毫厘,落在空处,不禁吃了一惊,刹那间,弹退踢出七脚,落向他周身要害,德理前进三步,后退三步,好像一片落叶,在少女狂风般的腿法中翩然飞舞,七腿踢过,却没沾着他一片衣角。

“有趣。”少女格格娇笑,双臂轻舒,“如意幻魔手”施展开来,一双玉手变化万千,刹那间将德理的身影圈在其中。

德理只觉少女的双手漫天飞舞,好像天女散花一般,一时看得眼花缭乱,不辨东西,慌乱之中,肩上上挨了一掌,跌出四尺来远。他奋力爬起,走了十来步,孤拐上又挨了一脚,飞出丈余,重重跌下。

“就这些么?”少女小嘴一翘:“公羊羽也不过如此。”忽见德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便道:“小子,我这次出手自有分寸,你休想装死蒙我。”

“错了。”德理脸贴着泥土,喃喃地道。

少女奇道:“什么错了?”

德理爬起来,蹲在地上,托腮沉吟:“真的错了。”

“你又弄什么玄虚?”少女颇不耐烦,身形一晃,纤纤食指点向德理的“软麻穴“。哪知一指点空,德理不知何时,竟然绕到自己身后,一惊之下,回脚倒勾,德理却又到了身前,少女一声娇叱,拳打脚踢,霎息间连出五招,德理身形晃若鬼魅,在拳脚中时隐时没。少女拳脚没一下打在实处,渐渐觉出不妙,精神一振,使出了全副本事。攻势如暴风骤雨一般,向德理倾泻过去。

德理虽然悟出一些门道,但对方的“如意幻魔手”乃是武林一绝,变化万分诡异,加上少女全力出手,顿时连逢险招,胸口被一记掌风扫过,让他几乎窒息,脚下一乱,周身要害尽在少女双手笼罩之下。

但奇怪的是,当此危急关头,这小子却生出平日思考学问的那一股子“痴劲”,从方才起,就只想着如何在四十五步中死中觅活,每逃过一劫,便有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此时虽然身在绝境,但他专注于这路掌法的玄奥,把万般杂念都抛之脑后,只想着如何把握一线生机,无形之中,却应合了“以神遇而不以目视”的心法。一时间心如明镜,看出了少女的心意。

少女这一招有八个变化,其中七虚一实,本来德理身临绝境,万万是挡不住的,挨了这一掌,如果不死,也得重伤,但不知为何,少女白玉般的手掌到了德理膻中穴前五寸处,却略略一滞,横移了两寸。

这一微妙变化虽如电光石火,却没逃过德理的“心镜”,于是,他出手了,似站立不稳,不退反进,一个踉跄向前跌出,惊惶失措地手舞足蹈,看似慌乱,却不偏不倚,一掌按在了少女的“神封穴”上,这正是“三生归元掌”第一招——“人心惶惶”。

这下大大出乎少女意料,一则没料到其趁隙反击,二则没料到其不退反进,三则德理出招看似不成章法,其实别有奥妙,她虽然有心躲避,却仍被他击中要害。四则,这小子的掌力中,竟有一道古怪的暖流,破开了自己的的“玄阴离合神功”,封住自己的穴道。

刹那间,两个人换了一招,同时向后跌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山道上顿时一片寂静,毫无声息。

过了半晌,德理长长出了口气,颤巍巍爬了起来,只觉肋骨剧痛,看了断了一根。

他缓缓走向少女,只见她瞪着一双妙目,死死看着自己。不禁苦笑道:“你出手好狠。”

“呸!”少女口里不能说话,心里却骂翻了天:“你这混蛋,到底用什么鬼门道,封了我的穴道。”她方才连用内功,力求冲开穴道,黑水一派的“玄阴离合神功”本是顶尖儿的内功心法,心念动处,坚若精钢,柔似弱水,寻常掌力休想伤她分毫,但德理那道暖流不仅破开护体神功,而且好似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亘在那里,她连冲三次,都难以着力,反而让德理先行站起,她这一气当真非同小可。

德理咳嗽一阵,咳出一沙鲜血。他望着少女看了一会儿,笑道:“你这个样子挺好看的,如果不冲我瞪眼,一定更好看呢!”

“臭小子。”少女被他看得无地自容,心里恨不能咬他一块肉来。

“其实你这样美貌的女子,为什么要打打杀杀呢?”德理皱眉道:“你应该拿着针线绣花才对。”

“绣你个鬼,我倒想在你这张臭脸上绣花。”少女心想。

“或者坐在窗前看月也不错。”德理忘形地说:“‘卷起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弹琴也好呀,‘含情弄柔瑟,弹作陌上桑。’对了,采桑也好看:‘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像你这么美的女子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该打架的。”

“这家伙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他好像一个劲的说我生得美,我真的那么美么?”少女心想:“师父和两个师兄从没说过我生得美来着?”

“如果你答应我从此以后不和人打架,我就放你起来。”德理说:“如果答应,你就眨三下眼睛。”

少女瞪着眼睛不说话

过了半晌,德理叹了口气道:“罢了,拗不过你,我放开你,你可不许再找我麻烦,如果答应,就眨三下眼睛,如果不答应,我只好走了。”

少女还真怕他把自己丢在这个鬼地方,连忙眨了三下。德理拍开她的穴道。少女一跃而起,挥拳要打,德理大叫:“你要毁约么?”

少女的粉拳停在空中,忽地伸出食指,闪电般点在德理“太渊”穴上,德理伤得沉重,无力躲闪顿时被她制住,心中暗暗叫苦:“我真是胡涂了,被她两眼一瞪,居然就放了这个煞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却见少女铁青着脸,按着他的肋骨,手指微动,各得一声,将他断骨合回原位,然后折了两根树枝,隔着衣服给他绑上,德理痛得冷汗直流,心里却十分诧异:“她为何要帮我合上断骨?”

少女冷哼一声道:“你这会儿受了伤,我就算揍你也没有什么意思,等你养好了这身贱骨头再揍你不迟。”说着解开德理的穴道,站起身来,转身欲去。

“啊,你……你叫什么名字?”德理突然忍不住问到。

“你问这个作甚?”少女冷冷地道。

“下次见面也好打招呼。”德理咕咕哝哝,话在嗓子眼里打转。

“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少女冷笑着走了两步,回头道:“我的汉名是跟师父姓黄……”

“黄艳芳么?”德理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黄艳芳十分诧异。

“啊!”德理道:“我听你师兄叫你艳芳。”

“你倒是好记性。”黄艳芳淡淡地说,这种口气让德理摸不清她是在夸奖还是挖苦。

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鸟鸣声,黄艳芳神色一变,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道:“这个扁毛畜生真该死,居然泄漏了我的行踪。”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至,黄冷面无表情,停在二人身前,那只秃鹫从天上落下,歇在他的肩上。黄冷取出一块肉脯,随手丢出,秃鹫衔住,一口吞下。然后展翅飞上天空。

沉默半晌,黄冷道:“你太任性了。”

黄艳芳撇撇嘴,不理他。

黄冷嗫嚅数下,望着德理,皱眉道:“你在这儿么?很好。”他足下一动,向德理踏上一步。

“你要杀他么?”黄艳芳冷笑道。

“这个自然。”黄冷道:“此人不论真假,非杀不可。”

“但他有伤在身,你杀他岂不是胜之不武?”黄艳芳道。

“他便不受伤,又岂是我的对手?”

“那倒未必。”黄艳芳瞟了瞟面如死灰的德理,道:“我问你,你自忖几招能取他性命?”

“一刀足以。”黄冷寒声道。

黄艳芳格格一笑:“好,我们来打个赌。”

“怎么个赌法?”黄冷双眉皱起。

“我赌他若是没伤,至少能在你的海若刀下走上三招。”

黄冷眼中透出灼人的光芒,道:“你小觑我么?”

“废话少说,你敢不敢赌?”

“怎么不敢?”黄冷被她激起傲气。

“若是你输了呢?该当如何?”

“我怎么会输?”黄冷自信满满,道:“我若是输了,自然留他一条性命,而且从今以后,不再踏入中原半步。”说到这儿,他望着德理,皱眉道:“不过他的伤……”

“待他养好不就成了么?”艳芳满不在乎地道。

“岂有此理?”黄冷怒道:“我明日便要入川,哪有闲功夫等他痊愈,罢了,一刀杀了省事。”德理听得心头剧震,只觉他身上杀气奔腾,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你怕他伤好了,输给我么?”艳芳似笑非笑。

黄冷被她僵住,但他素来骄傲至极,万万不肯示弱,沉默片刻,道:“也罢,我就把他带在身边,待他伤势痊愈,再取他性命不迟。”

德理和艳芳皆是一愣。“也好。”艳芳强笑道:“不过这个笨蛋可是个累赘,但愿别累着你才好。”

黄冷哼了一声,道:“不过你输了,以后必须对我言听计从。”艳芳笑道:“也好。”黄冷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瓶,向德理厉声喝道:“把嘴张开。”

德理略一迟疑,但敌不住对方的气势,张开了嘴,黄冷手一扬,一点红光射入他口中,德理只觉那物事入口即化,遁入腹中,一时间满口芬芳,全身舒泰,胸口的疼痛也好像轻了许多。

“呆子,还不谢过我师兄的‘血玉还阳丹’,这可是疗伤的圣药呢。”艳芳望着德理捉狎道。黄冷脸色铁青,冷哼一声,掉头便走。艳芳走了两步,向呆站着的德理道:“你还等什么?难道要等刀落在脖子上才肯走么?”

德理只好垂头丧气,跟了上去,心里大是后悔:“早知如此,就不该从客栈溜走了。”

战鼓声从远处传来,何磊听得眉头紧蹙。

“都统制!”一名属下匆匆而来:“白先生他们到了!”何磊望着远处白朴等人,眉间一舒,叫道:“千岁到了么?”

白朴四人相互对视,面如死灰。“出什么事了?”何磊惊疑不定。

“千岁还没到!”白朴硬着头皮回答,四个人心里把德理骂了个臭死。

何磊正要叹气,忽见远处旌旗晃动,遮天蔽日,顿时将一口气倒抽了回去。“终于来了!”他微微直了直身子,举起手中令旗,正要发号,忽见远处一骑人马,飞驰而来,一张巨弓,直指城头。

“那人要作甚?”严元大奇:“他这是射箭么?这么远,荒唐……”李天德却脸色微变,惊叫道:“不好!”

话音未落,只听咻的一声脆响,犀利的羽箭脱弦而出,直奔谯楼。

黄冷三人穿山越岭,尽捻险僻处行走,每走一程,黄冷便取出一张羊皮地图观看。山路越走越是惊险狭隘。他师兄妹倒是足下生风,只是苦了德理,一路上气喘吁吁,提心吊胆,生怕走错一步,落进深渊。

走到一处断崖前,众人暂且歇脚,艳芳忍不住问到:“黄冷,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不会错。”黄冷道:“前面便是阴平小道了。”

“阴平小道?”德理插嘴道:“岂不是邓艾偷渡的地方?”

“邓艾?”艳芳奇道:“他是谁呀?”

德理便将三国时邓艾偷渡阴平,袭破绵竹,逼得后主刘禅投降魏国的典故说了一遍。他提起这些,口才甚好,直说得绘声绘色,天花乱坠,不仅艳芳听得津津有味,就是黄冷也忍不住侧耳倾听。

“可惜,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最后,这位良将还是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德理叹息道。

“这都怪钟会那厮。”艳芳道:“就这样完了么?”

德理摇头道:“那倒没完,后来还有羊叔子守襄阳,进表伐吴,王濬造楼船,火烧横江铁索,兵临石头城,最后司马氏一统天下,不过,这些都没什么意思,如要说精彩,还得从昭烈皇帝桃园三结义说起。”

“哎呀!”艳芳拍手叫道:“我最爱听这些故事了,上次在路上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过一段,实在好听,不过都怪师兄催着上路,害我没有听完,你说得比那说书先生好的多了,好呀,你就从那个桃园四结义说起……”

“是三结义。”德理忍不住纠正她。

艳芳瞪了他一眼:“我说是四结义就是四结义,四比三多,当然是越多越好。”

德理哭笑不得,只好依她,幸好艳芳只是一时意气,也没太计较结义的人数。德理一口气讲到太阳落山,黄冷才返过神来,催他们上路,惹得艳芳好生不快,跟他嘀嘀咕咕闹了一阵。

如此一来,三个人走走停停,十成功夫里倒有五成在听故事,德理讲到后面,多半是胡编乱造了,不过也幸好他读得书不算少,编得倒是圆滑,艳芳虽然平日里对德理凶神恶煞,但一听故事,便对他十二分的不同,每听到诙谐处,便格格格笑个不停;听到紧张处,则一双秀目瞪着他,转也不转。有时德理讲得不如她意,她便撒娇,尤其说到貂禅要嫁董卓,她硬是不许,逼着德理篡改,结果貂禅第一次配给了吕布、后来嫌吕布小人,逼着德理配给曹操,然后嫌曹操奸诈,又配给刘备,再以为刘备虚伪,一脚踢开。结果,貂禅凭空嫁了三次,还是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端地让德理哭笑不得,但又不得不绞尽了脑汁,东编西改,让她满意。

黄冷见他二人有说有笑,德理这厮哪有个死囚的样子,心中甚是不满。但他素来骄傲,虽然不满,也要撑着面子,装着不屑一顾。可是艳芳分明有意拖延行程,这一路上,简直比走得比蚂蚁还慢,如此下去,只怕会误了正事;而最让黄冷恼火的是,艳芳待德理一天比一天亲密,他看在眼里,醋意横生,要知他对艳芳的情愫实已超过兄妹之谊,黄万计也看出来的,故而才让艳芳随他万里南来,指望能让二人朝夕相对,一双两好,但黄冷却和他师父一副德行,是个闷嘴葫芦,虽然心里对师妹千般喜爱,但嘴里就是说不出来。现在二人说得越是高兴,他心中越是像刀割一般,初时还强行忍着,但到后面,端地忍无可忍,打断二人,呵斥德理,去拾柴生火。

德理不敢违抗,乖乖去办,艳芳听到紧要处,心中痒痒,不忍离开他,也跟在他身边,帮着他拾柴,边拾边让他说话,二人走动之时,挤来挤去,接踵摩肩,甚至于耳鬓厮摩,几乎是小情侣模样。黄冷看在眼里,气得几乎吐血,海若刀都出鞘了,本想一刀劈了德理,但他知道师妹的性子,说到斗气,自己万万斗不过她,现在一刀杀了这个说书的,只怕这丫头一辈子都不答理自己。他是蒙哥帐下第一勇士,在吐蕃金帐,力压群雄,威震大漠,手下不知刃了多少厉害角色,但此时对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却是束手无策,左右为难,这份难受劲别提了,除了闷着头生气,就是找德理的麻烦,支使他做这做那,但艳芳总是跟在德理后面,活儿越是费力,他二人模样越是亲密。

这一天,德理与艳芳又摆开摊子说书,黄冷气急败坏,坐得远远,本想打坐,但听到艳芳笑声,哪里还静的下来。坐了一会儿,忽听一声娇呼,几乎让他岔了气,好容易缓过来,遥遥听得德理说的口沫飞溅,正讲到关云长于百万军中诛杀颜良文丑,黄冷听了片刻,忍不住打断他道:“哪有这种事情?就算是我师父出手,也未必能杀透百万大军,直取主帅首级,不知那关羽使得何种刀法?”

德理道:“他用的是青龙晏月刀,自然是使的青龙刀法。”他胡诌惯了,随口便编出个名目来。

“哦?不知这青龙刀法是否流传后世,若有传人,我倒想会他一会。”黄冷双眉一扬,颇有不服,说到这儿,他站起来,瞪着德理道:“听你说话中气十足,似乎已然痊愈了,该接我三刀了吧!不知道你手上的功夫有没有你嘴上的厉害?”德理傻了眼,不知道如何回答。艳芳心中咯噔一下,忖道:“这个说书的正说到紧要处,可不能被他弄死了!”笑道:“他刚才还说胸口痛呢!师兄啊!说来这些时日,你我倒是荒废了武功,今日既然说到了,不妨就在此地练上一回。”

黄冷听得精神一振,忖道:“说到动手,还是我比较厉害!”当下轻易中计,转过心神,点了点头。

艳芳向德理努嘴道:“这家伙怎么办?要他回避么?”黄冷早已把德理看成死人,闻言道:“不妨,反正他看了也是惘然。”

艳芳嘻嘻笑道:“你不怕输给我,在他人面前丢脸么?”

“哼!”黄冷冷笑:“有本事就来试试。”

“说好了,你可不能用刀。”艳芳从袖里取出短刀。

“这个自然。”黄冷负手而立。

“嘻嘻”一笑,艳芳人刀如一,刀光有如匹练,斩向黄冷。“看刀!”她刀锋到了半路,才叫这两个字。

黄冷见她耍这些小把戏,不禁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身子微侧,挥掌切向艳芳的刀背。

艳芳身子如蛟龙翻身,凌空急旋,手中短刀化作一朵白莲似的刀轮,绞向黄冷的手掌。

“不错。”黄冷似乎有些忌讳,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倏地倒退八尺,脱出艳芳的刀锋。艳芳翻身落地,还没站稳,黄冷足下一动,又到了她的身前,挥手便要夺她短刀。艳芳刀锋一扬,左掌劈向对方胸口。两人本是同门,彼此熟悉,故而出招极快,不一会儿,各逞本事,拆了一百来招。

德理初时见艳芳迭遇险招,颇为她担心,但看得久了,发现黄冷一占上风,便点到即止,知道他处处手下留情,不禁松了口气,但心中却冒出一个念头:若他用这招攻我,我又如何在那四十五步之中闪避。他一念及此,二人打斗之处,顿时现出一个九宫图来。二人每出一招,他便思虑如何进退闪避,如何回手反击,片刻功夫,便身在物外,状如痴呆,心中只有武功,全无其他,二人变幻莫测的武功,在他眼里,和公羊羽那幅墨汁淋漓,纵横挥洒的字画没什么不同,足可透过其招式,看出对方的神意虚实来。

如此一来,他好像遇上了生平最深奥难解的学问,越看越妙,越想越奇,一脚沉溺在那幅九宫图里,哪里拔得出来。

两人斗了四五百招,艳芳大汗淋漓,后跃五尺道:“不打了。”

黄冷见她露了疲态,便道:“也好,今日暂且作罢。”

艳芳掉头,却见,德理呆呆看着前方,一动不动,好像石像一般,心中大奇,叫道:“你这呆子,在想什么?”说着走上前去,伸出刀脊,向他肩头拍去。哪知还没拍到,德理滴溜溜一个旋转,手掌划过一个玄妙的弧线,顺势从刀背上掠过,艳芳不防这一着,只觉虎口一热,短刀竟然把持不住,脱手而出,向黄冷飞旋过去。黄冷翻手将刀接住,眉峰一耸,目有讶意。

黄艳芳被他拍走了刀,脸上挂不住了,叉腰怒道:“你找死么?”

德理也清醒过来,看看自己的双手,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艳芳秀眉微蹙道:“你莫非知道活不长久,失心疯了么。”

“我明白了。”德理笑道:“我明白怎么射箭了。”

“射箭?”其他两人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是呀,就是如何用弓把箭射出去。”德理笑道:“我明白公羊先生的话了。”

艳芳心里一跳,“什么公羊母羊的?”她向黄冷笑道:“他真的疯了呢!”黄冷看了德理半晌,冷哼了声:“雕虫小技!”,说罢,坐到一块大石上,闭目盘膝,养神去了。

“哼,装模作样。”艳芳耸耸了鼻子,向德理道:“你真的没疯么?”

德理一愣,道:“当然没有。”

“那好。”艳芳眉开眼笑,道:“你快接着给我说,关羽用‘青龙刀法’杀了那两个笨蛋,又怎么着?”

“青龙刀法?”德理一愣,才想起自己胡诌的东西来,笑道:“那我们接下来就说他挂印封金,千里走单骑好了……”艳芳忽地轻轻捏了他大腿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死呆子,如果师兄知道公羊羽教了你功夫,你就死定了!以后不许提公羊羽三个字,知道么?”德理见她意甚关切,不由得心儿砰砰乱撞,活似小鹿一般,一颗脑袋舂米似地点个不停。

“知道就好!”艳芳低笑道:“不要脸红呀!”

她一说,德理脸儿更红,憨憨地问:“我……你……你为啥这样关心我?”

“你做梦么?”艳芳瞪他:“我只是想你晚点死,至少得让我听书听腻了再死!”她笑道:“就怕你没故事说了,我可就不管你啦!”

“我故事多着呢!”德理精神大振:“永远说不完的!”

艳芳望着他,莞尔道:“如果这样,我也永远听不腻的!”

“当真么?”德理情难自禁,拉住她手,盯着她道:“真的么?”

艳芳瞪了他一眼,瞅了瞅黄冷,低声嗔道:“呆子,小声点,你活腻了么?”但手儿却任他拉着。德理只觉手中温软柔腻,好似握着盈盈春水,心儿又开始狂跳,血液满身疾走,一张脸眉飞色舞,若非黄冷在远处坐着,几乎跳起来大叫。

“真的么?”他痴痴地又问。“你有完没完?”艳芳大恼,抽回手,怒道:“快说故事。”她这一怒,德理好似被当头淋了桶冷水,想起自己的处境来,垂头丧气,开始话说三分。

这般一路折腾,又过了十余日,进入川中,只见沃野千里,风光如画,果然不愧天府之誉。艳芳和德理有说有笑,黄冷则一路呕气,每到他忍无可忍,要逼德理动手,艳芳便从中作梗,要和他切磋武功,这一计端地百试不爽,黄冷每每在德理面前显一回武功,气便消了大半。德理却也极想看他二人交手,因为他每看一次,便对三生归元掌的妙旨领悟几分,到了后来,端地沉迷其中,有些欲罢不能了。

又过了一日,晚些时候,黄冷弄来三匹骏马,他虽然不说从何而来,但马鞍上却有几点新鲜的血迹,德理猜得马主定然已经无幸,心中不禁有几分恻然,但转念一想:“我自己都是案上鱼肉,不知何日毙命,还担心他人生死作甚?”

又骑马行了数日,这一日,见一支官兵从北方而来,衣衫褴褛,大都挂了彩,其中有几个家伙,见三人马好,艳芳又美貌,动了邪念,意图抢劫,哪知还没近身,便丢了脑袋。黄冷一不做二不休,一路杀将过去,“海若刀”刀锋过处,血肉纷飞,尸横遍野,那二十多名官兵几乎被他屠尽,仅剩一个活口。黄冷揪住那人问道:“你们从何而来?”

那人早已魂不附体,拎在黄冷手中,软绵绵一堆,浑似全身没了骨头,听他喝问,战战兢兢地道:“小……小的从……从剑阁关来。”

“剑阁关?剑阁关如何了?”黄冷道。

“张……何磊将……将军被一个……羌虏一……一箭射……射死,关……中群龙无首,被……被羌虏破了。”那家伙已经破了胆,有问必答,言无不尽:“如今……吐蕃兵锋已达泸州……我们正……正撤往黄石……”

“嗯!”黄冷道:“那射箭者什么模样?”

“是……是一个着蓝袍的吐蕃将军。”

“嘿,伯颜这小子!”黄冷脸上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二师兄真厉害!”艳芳拍手笑道:“若他把守城将领一一射死,大唐岂不是指日可破了。”

“哪有这么容易?”黄冷道:“伯颜虽然箭法通神,但一回得手,唐人也必定有所防备。”

他手中那名唐军哭丧着脸道:“大王,我都说了,你放过了我吧,我家中还有妻子……”

“也好,放过他吧。”艳芳看他泪流满面,突然生出恻隐之心,这种心意让她自己都感到奇怪。

“是么?”黄冷嘿然一笑,突地将他提起,随手飞掷出去,这一掷力大无比,不偏不倚撞在一棵大树上,那人顿时脑浆四溅,颈骨碎裂,抽搐两下,眼看不活了。德理见他如此手狠,不禁惊得呆了。艳芳也不禁微微皱眉。

黄冷冷笑道:“我此来是要里应外合,助皇上成就大功,岂能让这人泄了我的行踪。”

“你,你……这个疯子!”德理看得满地尸首,突然之间热血上涌,忍不住叫道:“他……他已经求饶了啊……你……”艳芳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子活腻了么?”

黄冷森冷的目光落在德理身上,阴恻恻地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

德理一愣,大约是脑子里热血未退,也不管艳芳如何挤眉弄眼,结结巴巴地说:“你……杀……杀求饶的人,就是……就是不对!”黄冷见艳芳神情惶急,心头怒火腾起,嘿然道:“浑小子,看来你伤势当真痊愈了吧,也好,我也等得不耐烦了,看看你如何在我的海若刀下,走过三刀?下马吧。”

“哎,他昨晚还在叫痛呢!”艳芳向德理道:“是么?”

德理看黄冷阴狠神情,也有了惧意,但一看地上尸首,却忍不住心头一热,道:“不错,我伤已经好了……”

话音方落,只见一道蓝光撕破虚空,德理坐下骏马发出一声悲鸣,四肢齐根而断,德理从马上翻落下来,眼看背脊便要着地,他右足突然在地上一撑,矫然腾起,一个翻身,左足落地,又是一个翻腾,如此乍起乍伏,端地矫如神龙,重复三次,稳稳站在两丈开外。

“这小子的功夫何时到了这种地步?”艳芳惊诧万分。

别说她惊讶,德理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其实,他这十来天每夜按照公羊羽所授内功法门行功,他只知每练一次,不仅伤势好转,而且倍感舒畅,一时成了习惯。却不知公羊羽当日不惜损耗真元,一口气帮他通过了最艰难的入门关口,否则以他的能耐,哪有神游太虚,浑然忘我的定力,在山风中静坐三个时辰。

这“浩然正气”虽然入门极难,但入门之后,却是一马平川,修炼者能够在数月时光里突飞猛进,过了这段时日,才又会变得步履艰难。德理处在这段时候,内功精进之快,当真“无所不到,无所不至”,有一日千里之势,只是他自己蒙在鼓里罢了。黄冷虽然见识高超,但他从没把德理放在眼里,那日虽然惊讶于德理拍飞艳芳的短刀,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全没想到一只小爬虫会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变化成蛟龙;此时看到德理亮了这手,讶异之余,又有几分兴奋,嘴角露出一丝森冷的笑意,手中的“海若刀”斜指天穹,无俦杀气顺着刀势涌出,两匹活着的骏马也感受到这凌厉的杀气,低声嘶鸣,缓缓向后退却。

艳芳看着德理,心想:“呆子虽然有所精进,但看师兄今日的气势,他恐怕在劫难逃。哎!枉费我用了这么多心机。呆子就是呆子,你的故事还没说完呀!就这么死了,谁还给我说呢?”

她却不知,当此之时,德理的神思前所未有地专一,那边刀气惊涛拍岸,他却只是被“海若刀”锋上那点精芒深深吸住,随着那点流转不定的刀芒向下舒展,与地上似有实无的九宫图连在一起。

黄冷见他在自己杀气笼罩之下,竟然如老僧入定,一动不动,更觉讶异,“好小子,有种。”这个念头在他心中一闪,手中的海若刀带着一片刺耳的厉啸,向德理挥了过去。这是“修罗灭世刀”第二式——“海啸山崩。”

这一招气势惊人,两丈之内,尽是海若刀的虚影,如浊浪滔天,又如泰山压顶,大开大阖,向德理卷了过去。而德理的心神,只凝在了最初那一点刀光上,任其如何暴烈,他却像一叶轻舟,顺着黄冷的刀锋,起伏不定,就在屏息之间,从那连绵不绝的刀势中,遁了出去。

“好!”艳芳情不自禁叫了起来。这一声落在黄冷耳里,却好像挨了无数个嘴巴,羞怒到了极点,不由得一声长啸,刀势一变,黏着德理的身形,飞掠过去。

“修罗无回!”艳芳变了脸色,这一刀乃是‘修罗灭世刀’三大杀着之一,修罗本是天界战神,极尽好勇斗狠之能事,每次出战,可说有进无退。这一刀取法于此,刀锋既出,不染鲜血,决不归鞘。

德理足踏九宫,转了三个圈子,始终脱不了对方的刀锋,刹那间,他已经被逼至一棵大树之下,进退两难,艳芳闭上了眼睛:“呆子完了呢。”

德理的脚踩在了大树虬结错落的根部,看似站立不住,身子陀螺般旋转起来,这时候,海若刀破空而至,德理避无可避,在旋转之中,一掌拍在了海若刀的刀背之上,本来,以德理的掌力,无论如何,无法牵动黄冷的刀势,但因为加上了足下旋转的力道,硬是让海若刀偏了一寸,从他的腋下穿了过去,刺进了大树的树干,这正是三生归元掌第二招——“天旋地转。”

这一点生机稍纵即逝,德理腾身而起,左足在树干上一顿,一个筋斗,向一根枝条落去。

但黄冷刀势不止,刀锋在树干上一转,哗啦啦一声,大树从中而断,德理立足未稳,便从空中落下,跌了个鼻青脸肿,倒地不起。他实在被这两刀耗尽神思,筋疲力尽,眼睁睁看着黄冷缓步而来,手中刀光闪烁不定,好似勾魂使者的眼睛。

艳芳看着黄冷,张了张嘴,像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无言闭上。不知为什么,想到德理就要丧身刀下,她心中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不忍再看,扭过头去。

“你能挡我两招,已胜过神仙度上那一群废物。”黄冷胜券在握,不慌不忙,道:“可惜。”他摇了摇头:“你还是挡不了我第三刀。”语气中竟有遗憾之意。

德理知道无幸,默然无语,只有一只肿胀成紫黑的右手,抖个不停,他虽然一掌拍开了黄冷的刀背,但这只手也被刀劲所伤,一条膀子都失去了知觉,好像废了一般。艳芳脸色也变得煞白,心头两个念头不断交战,不知道如何是好。

官道上响起马蹄声,黄冷微微皱眉,扭头看去,只见十来个骑士风驰电掣般赶了过来。“哼,麻烦!”他眼里狂焰跳动。

德理感受到那股杀气,猛地站起身来,向那群骑士大声叫道:“别过来。”话音未落,双膝酥软,又一跤跌倒在地。

为首一人勒住了马匹,那是个须发花白,身形魁梧的老者,阔口隆鼻,太阳穴高高突起。肩头露出缀着红缨的剑柄。他见德理跌倒,左手在马颈上一撑,一个筋斗,落在地上,然后足尖点地,两个起落,便到了德理身前,这份轻功一露,身后同伴顿时齐齐喝彩。

老者看到遍地官兵尸首,神色震怒,目视三人,沉声道:“这是何人所为?”

黄冷嘿然不语,“幽灵幻形术”最适群战,他有心让那干骑士汇合,来个聚而歼之。

德理见那群人不听劝阻,一味近前,不禁大是焦急,又叫道:“不可上前。”

“为何?”老者道:“地上官兵是谁所杀?”口气之中,甚是愠怒。身后众骑士也纷纷下马,撤出刀剑,站了个半圆,对三人怒目相向,逼了过来。

黄冷微微冷笑,身形倏地一闪,失了踪迹,只见一缕蓝幽幽的刀光,在半空中飘忽而过,血花四溅,一名褐衣少年双目凸了出来,身子失去了生命的支撑,软软倒在地上。

一刀得手,海若刀飘然一横,又从一名蓝衣壮汉喉间掠过,带起一溜鲜血,刀锋不止,划过一个怪异的弧线,向那为首的老者落去,“铮”的一声,金铁交鸣,老者晃了一晃,后退半步,满脸骇异之色,手中那柄松纹古剑多了一个半分来深的口子。

“好!”黄冷一声沉喝。“天下屠灵”应手而出,这一招狠毒绝伦,涵盖八方,一刀划了个半圆,斩向老者,老者神色凝重,引了个剑诀,护住全身,但黄冷这一招并非全力攻他,见他运剑护身,刀锋一转,血光陡现,眨眼间,又伤了两人。

他两招不到,连毙四人,这群人无不骇然,齐声惊呼,纵身后退。黄冷岂容他们逃遁,挥刀而上,老者怒叱,长剑疾出,分刺黄冷三处大穴,这三剑又快又沉,颇有名家风范,以黄冷之能,也不敢大意,回刀一圈,挡下三剑,借着剑上的力道,鬼魅般移到一名容貌清秀的骑士身边,切断了他的喉管。

老者忿怒至极,飞身追上前去,手中剑光霍霍,直奔黄冷要害,黄冷回身,与他拆了四五招,其间两度反手,又杀二人。

德理看出黄冷的主意。人说“擒贼先擒王”,黄冷反其道而行之,他知道老者高出其他人功夫甚多,又是头领,若是先杀他,恐怕其他人丧胆,四散奔逃,不易截杀,故而与老者交手时,并未用全力,最凌厉的招式全部落在其他人身上。他有心不留活口,杀光所有骑士,再对付为首的老者。

“呆子。”德理突听艳芳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快走啊!”

德理一愣,思忖道:“此时确是逃命的好时候。”回头一看,只见艳芳站在身后,美目中尽是关切之意,低声道:“不要你说书了,快逃啊!”德理知道这一走,只怕无缘再见,“我……我……”说不出话,泪花儿只在眼里打转。艳芳看出他心意,眼里也有些发涩,但情形危急,一顿叫,几乎叫出来:“快逃啊!”德理点点头,正要拔腿逃走,突听得一声惨叫,掉头一看,一名骑士被黄冷斜劈成两片,残躯在地上痛苦地扭曲。那老者双目血红,嘶声怒吼,虽然运剑如风,却沾不到黄冷一片衣角。德理见状,不禁呆了一呆,竟然迈不开步子。

这时,骑士们死了一半,黄冷也杀得兴起,放声长啸,刀法如龙,瞬间劈出三刀,两刀攻向老者,一刀直奔身后一名骑士,老者明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却偏偏难奈他何,硬是被他逼得回剑护身,眼睁睁看着那柄蓝汪汪的海若刀幻出重重杀机,罩向同伴。

那人眼看漫天刀光落下,别说抵挡,就是闪让也不知从何让起,一时间血凝如冰,心儿提到喉间。正以为必死,忽见白影一闪,倏地锲入刀光之中,双掌一分,拍向黄冷。黄冷只觉两道暖流直透肌肤,竟然生出几分酥麻之感,心头大惊,刀势一凝,放了那名骑士,一个旋身,斩向来人。

那人一沾即走,脱出刀锋之外,黄冷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德理,不禁怒喝一声,弃了众人,挥刀向他斩去。

“这个呆子!”艳芳见德理非但不逃,还去捋黄冷的虎须,不由惊得呆了:“他……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德理见黄冷杀来,不敢与他争锋,展开“生生术”,拔腿就逃。那老者见这公子模样的年轻人逼得黄冷变招,甚是诧异,又见黄冷锋芒他向,追杀德理,怕他有失,尽展身法,赶上前去,刷刷刷……一连六剑,招式老辣精妙,劲力十足,硬是逼得黄冷回身抵挡,德理缓过一口气,一步跨出,玄之又玄,越过七尺之遥,落在黄冷身侧,一掌拍到,黄冷方才压制住老者的剑术,见状运刀横斩,老者得了隙,长剑如虹,缤纷洒出。

他二人联手,一正一奇,竟将黄冷的攻势生生刹住。一时间,只见得三条人影忽来忽往,起落不定,一旁的骑士,无一插得上手去。艳芳也在旁看着,本来以她往日的性子,就算挨黄冷的责骂,也要上前襄助,但今日却失了兴致,反倒希望三人永远不要分出胜负。

斗得十余招,黄冷渐渐稳住阵脚,刀势暴涨,如江河惊涛,破堤而出,而德理根基不稳,内力渐弱,此消彼长,他与老者顿时落了下风。连走了数记险招,德理气息一乱,踉跄向前跌出,黄冷乘势一刀斜劈,直向他颈上落下。艳芳看在眼里,几乎叫了出来。

这时,一支长箭破空而至,锐利的箭头直指黄冷的面门,黄冷急忙圈回海若,挡开来箭,直觉劲道沉雄异常。还未明白,二箭又至,黄冷刀锋连颤,击落来箭,身形忽闪,退出两丈之外,六只羽箭也先后射到,黄冷连闪带打,六箭纷纷落地,他不待老者与德理掩上,一声长啸,横掠数丈,立在一棵大树之后,方见三骑如风,疾驰而来,马上三人手挽长弓,形容剽悍。

“薛家兄弟到了。”一名骑士喜极而呼。那三人在远处停住马匹,搭上羽箭,神色凝重,指定前方,只见黄冷收了海若刀,从树后缓缓踱出,神色冷峻。

“嗖嗖嗖”,三箭齐至,黄冷身形微晃,双手如挥琴鼓瑟,将羽箭接在手中,众人不禁齐声惊呼。黄冷虽接住羽箭,但也知多了这三个神箭手,今日已无法杀尽众人,若艳芳有个闪失,为箭矢所伤,才是大事,权衡之下,他嘿然冷笑,迈开大步,向马匹走去。那三名射手为他空手接箭的神技所惊,看着他背过身子,竟然有些犹豫,不敢开弓。

一名骑士悲愤地叫道:“此人杀了这么多人,不可放他离……”

话音未绝,口舌僵住,只见一支羽箭,深深没入他喉间,如缕血线从他后颈激射而出,洒在身后同伴身上,将那人吓得呆了。在场之人,除了德理与那老者,谁也没看出黄冷如何出手,一时间,竟无人敢动,眼看着黄冷跃上马匹。

黄冷眼神凝在德理身上,嘴角微微一斜,似笑非笑,道:“这次是你命大。”

老者横剑踏上:“你想走么?”

“我走??如何?”黄冷阴恻恻应了一声,竟然不顾众人,兜转马匹。

众人群情愤激,就要上前追赶,德理伸手挡住道:“今日已经死了许多人,你们也见过他的手段,若要拦他,徒伤性命!”

“难道我们兄弟就白死了不成。”一人恨声大叫。

德理道:“总比死光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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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拯救大兵》的沙滩放冷枪,在《狂怒》的十字路口刚坦克,在《集结号》的大雪里挖地雷,在《中途岛海战》上空扔炸弹,在《环太平洋》的海底打怪兽,在《变形金刚》的月球收废铁,在《速度与激情》街头飙赛车,在《碟中谍》的跑道上扒飞机,在《士兵突击》的演习场揍老A,在《团长》的南天门上唱二人转,你要让我来啊,谁TM不愿意来啊,哪个犊子才不愿意来啊~啊~柱子,看见那个山头没,想不想干他一炮?二营长,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拉过来!喂,094吗?怎么还不开火,你TND磨叽啥呢?等着你那十几枚铁疙瘩下崽呢?老大,咱为毛要跟对方开战啊?为毛,谁让这货昨天打麻将的时候出老千来着。切,我看更多的是因为他当时说你长得丑的缘故吧。艹,知道还问!
  • 戏宋

    戏宋

    艺校毕业的贺飞一直没有获得什么机会,在影视城混日子。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自己在一出戏里穿越到了北宋靖康元年的东平府。身为一个汉人,这是一个让自己感到耻辱的年代。堂堂大宋,亿万人口,竟然败给了只有百万人口的女真人。然而作为一个后世人,自己又有很大的优势,能够让自己成为这个时代和世界的主角。他没有忠君的负担,也没有卫道的理想。他有的是后世从书本影视等资料里面学习的关于历史模糊的记忆,有的是出身莫测的演技,还有一颗永远无法满足的野心。我来了,这个世界便是我的!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幕后小玩家

    幕后小玩家

    李明的电脑里意外出现了一个删除不掉的游戏平台。每一款游戏的角色,居然就是李明身边的人。通过游戏,身边的人居然都培养成为了大佬。这是一个玩家玩弄世界的故事。
  • 浮华皇帝梦

    浮华皇帝梦

    一觉醒来,一个普通的学生,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难以学习的宫廷规矩,肮脏昏暗的朝堂内幕,铁血金戈的沙场,他的皇帝之路,又会走向何方……
  • 生度

    生度

    他叫刘一辩,是今天的目标。目标来自:复兴市明启大学本次行动代号:909目标代号:909行动等级:E目标危险等级:0目标表现:无异常备注:废柴待定。今天的深渊可以凝视,因为它没有注意到我。群号码:752820688,欢迎大家加盟!
  • 嘘,鬼夫大人,晚上见!

    嘘,鬼夫大人,晚上见!

    再一次出任务时,遭遇僵尸袭击,中途被自称是女主前世丈夫的道士所救,从此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爱离殇,恨寻梦

    爱离殇,恨寻梦

    之所谓无心,因为伤情。传说中一把封情之剑---梨颜,拥有之人将抛去七情六欲。封去一切思想,修道七七四十九天,便可得道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