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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摊牌

当一个人内心孤独的时候,即使身处闹市,仍不可救药的孤独。

家这个词对我来说是矛盾的,一方面,它给我这人世间难得的温暖,一方面,它也是我最大痛苦的来源----即缺乏安全感的根源。我贪恋它,却也恨它;想要长久留在家里,但又想远离它,离得远远的。

坐在沙发上,我什么也不想做,就在那儿等着。我心想,你们快回来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表达我的心声,可是过了十多分钟,仍没回来。这个过程中,我不禁又一遍遍回忆起痛苦的经历,难免地又流泪了。怎么没完没了了呢,我也不喜欢这个样子,但它已经不受我的意识控制了,那就这样吧,我放任它自流。不一会儿,鼻涕眼泪流到了衣服上,我仍是不想管它。这会儿家里没有人,我从小声的哭,慢慢地放声大哭,到后面,直接嚎啕大哭,不仅哭,还不停地捶打沙发,似乎这样可以发泄我心中的不满。

唱了一个小时的独角戏,心情又再次平复了些。我去洗了把脸,还坐在客厅等他们。这时,妈妈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哟,若水回来了。科目三过了吗!”她刚推开大门,在换鞋,就开始问我考试情况了。我没理她,就坐在那儿等她进来。

没听见我回答,她看向我,应该感觉到我的异样了。我:“爸爸去哪儿了?”妈:“你爸爸去看活儿去了。”

“怎么了宝贝?”她坐到我跟前问道。好像是从我毕业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开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天天多思多想,抱怨满满,虽然她现在依然抱怨,但大多只是口上说说。可能是跟电视里学的,她开始叫我“大宝”或者“宝贝”,但是我不喜欢这个称呼,因为我从没感觉到自己是她的宝贝。

真到跟前,我一时还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所以,只能说道:“我科目三没过。”妈:“没过也没关系呀,不是还可以再考嘛”。她有些小心地安慰我。我:“我吼我们教练了。”妈:“你这个样子的人,还会吼人?”我:“对,我就是吼他了,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先吼我的。”妈:“哎呀,没关系呀。我虽然没学过车,但是早就听说教练凶的很,被说几句应该没什么。”

我:“不行,凭什么他可以随便吼我。”妈:“好好好,他吼你不对,你不是也吼他了吗?怎么,是为这个哭的吗?”我:“你怎么知道我哭了。”妈:“你眼睛都肿了。”我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我不仅仅是因为这件事哭的。接下来,我要说一些话,你可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是都是真的。”我看着她,她用眼神示意我,我可以接着说。

我:“其实你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到大,每个月或两三个月,我都会一个人在黑夜哭很久,你们从来没发现过。”她的表情开始也变的严肃起来,妈:“你为什么哭?”我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些抽泣声“因为你们不爱我,因为你们伤害了我”。我一边说,一边注意着她的反应,她表情凝重起来,深吸一口气,又吐出去。

妈:“若水,你不能这么想。我们怎么不爱你了?”我看着她,回答道“我就是感觉不到你们的爱”。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爸爸妈妈也没读多少书,我是小学毕业,你爸爸也是小学文化水平,我们都是打工的,不知道那么多大道理,但是我自认为已经比我们周围的人做的好很多了。我们当年那么难,也要把你们带在身边。你看看老家那些孩子,哪个不是小小年纪就照顾自己。”我:“我也从小学做饭、学洗衣服、学收拾家务,并没有轻松多少呀。”妈:“我那不是锻炼你们吗?难道你们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这话我咋接,完全是我说东,她要说西。我妈接着发力,“你不知道老家那个海东儿,她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丢下他们跑了,他爸爸也在外打工,常年不在家。他们兄弟两个,自己在乌糟糟的泥土房里,煮面吃。老家镇上的人,谁看到,不得说一声,可怜的娃儿,就偶尔接济一下他们。就这样,也没见人家天天抱怨他父母不爱他。比起他们,你不是生活的太幸福了。”这就是父母的逻辑,总是以极端的例子来说明自己做的不错了,如果我们觉得委屈,全都是我们不懂得感恩。

听了这话,我哭的更凶了。我:“你怎么知道人家心里不恨呢!”我妈:“我就是知道!人家哪像你,这样天天埋怨父母。”

话说到这里,我们彼此的情绪都有一些激动。我沉默了一下,打算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我妈接着开口:“自从你和你弟上了初中,我们都不知道咋管你们了。说重几句就要哭,就知道哭,最烦你们哭了。打不得,骂不得。我们那么做,不都是想教育好你们吗?”

我赌气到:“是,你们说的都是对的,我们都不对。妈妈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我自卑,我不自信,我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人家一点点不对劲,我就觉得是不是我哪里又做错了。我讨厌这样的我。就像这次,在别人看来,被教练吼两句有什么呢,但是我就觉得我没犯错呀,为什么又凶我。我觉得非常委屈。”我一边说一边抽泣。

也许是我说的太可怜,我妈又放轻了语气:“我知道以前我们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我们现在不是都改了好多了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抓住过去不放呢?你不去想不就好了吗。”

我:“我不是要抓住过去的不放,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不去想。我活得很累,心太累。”我看向了一边,似乎不想看到她。

妈:“哎!你们怎么都这样。一个个的,那么脆弱。”听到这句话,我立马火冒三丈。因为这也是个结。

在我还没辞职之前,有一次,他们好久都没给我打电话了,我就打过去,半开玩笑半埋怨道“你们都不想我,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我不过就想让他们多给我打些电话而已。我妈说道:“你能有什么事儿啊,不用天天打电话。”“我同事和我同学,家里面天天给她们打电话的”我一边说,一边有些委屈。

谁知道我妈却火了,反问道:“你怎么这么脆弱,这么矫情。你知不知道,你妈都出车祸了,你都没说给我们打电话,还反问我们!”我听完后,又伤心又着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我妈说道:“没出大事,就是骑电动车不小心翻到路边的沟里了。”“那去医院了吗?”“哪里用去什么医院哟,吃点三七粉,敷点三七粉就好了。”好吧,她反过来发了一通火,我倒成了不懂事的了。但是,她说我脆弱,说我矫情,却也深深地留在我的心里。

脆弱和矫情这两个词让我生气,我反驳道:“你不脆弱,你不矫情!是谁在初高中的时候,天天唉声叹气,又哭又向我诉苦的,我也不过是个刚上中学的学生,却要天天承受你的负面情绪,还要安慰你。什么委屈我都要自己吞,你们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那我怎么就不能哭,不能脆弱,不能矫情了!”

我妈听了,也气极了,她说道:“我那哪里是在想你诉苦,一家人不就是这样吗,跟你唠唠家常而已。”

我接着说道:“我知道家里困难,我什么要求都不敢跟你们提。我也是个女孩,我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被人宠,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尽量多做些家务,只要在家,我就干活,尽量在勤工俭学的时候多挣些钱,就是想减轻一些你们的负担。”

我妈也反驳道:“你为家里做什么了?你中学的时候,这个家是你挣钱养的吗!”

这话让我极度伤心,因为她根本否定了我为这个家所做的牺牲和所做的贡献,应为她把我做的一切都视为理所当然。

“是呀,我做这些都是应该的,那肖天呢。他既不帮你们干活,也不会安慰你们,更是给你们不断添麻烦,你不是依然天天担心的是他,心里嘴上念的是他。那我呢,我做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多多关注到我一点呢?”我大声哭喊道。

“你不是一直都很乖的吗。这不是很好吗?”她说道。

我们彼此喘着气,互不相让。泪水,鼻涕又不争气的流下来,我已经有些心疲力竭了。我转过头,用纸巾把自己打理了一下,背对着她。我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原本以为,我说这么多,他们一定会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多么不好,一定会愧疚,一定会弥补我,可是,情况和我想的差太远了。

难道爱不是一种本能吗?爱一个人不是舍不得让对方受委屈,无论是亲情之爱还是爱情吗?就好比我从小就爱他们,所以我会乖乖的,宁愿委屈自己,也不愿让他们为难。我头一次怀疑到“父母都是爱孩子的”是不是绝对的真理。而且我也从不认为,爱和学历和金钱有关,有的父母虽然贫穷却很爱他们的孩子,虽然他们不懂现代的教育理论,但他们打心眼里舍不得孩子受委屈,而且心疼孩子却不溺爱孩子,爱孩子是无条件的。我羡慕敏敏,就是因为她有类似这样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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