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梓岷三言两语就劝住了黄柳,然后朝我示意了一下。
当我靠近,走进了李梓岷的光圈之中后,黄柳果不其然的认出了我,并挪动了过来,边走边朝我伸出手来,在李梓岷有些诧异的眼神中,一把抓住了我,反而朝他介绍了起来。
“李医师,你也认识他啊?他可是我家的救命恩人呐!”黄柳的眼中充满着重逢的喜悦。
李医师?!
出乎意料的称谓让我有些震惊。
李梓岷竟然就是黄柳口中,木魂城的那名李医师,他不是大发明家吗?
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多想,身体就被黄柳往屋里拽去,本以为能逃过打扰病患的行为,结果,又饶了进去。
害怕不小心带翻黄柳的我,只好老老实实地被拽着走,就这么再次进入了黄家新屋,嘴上还不停解释道:“大娘,我不跑,这次真不跑。”
“还说不跑,前天不就跑了吗?”在李梓岷惊奇的表情下,我被按在了桌子边,然后黄柳还拍了拍手,松了口气,就像办成了什么大事一样,“恩公啊,你就好好坐着吧,正好也天黑了,到时候,等吃完晚饭了再走哈。”
而李梓岷,则保持着怪异的微笑表情,也跟了进来:“柳姨,今天根节,除了她娘俩,就你一个人在家了吗?”
黄柳还在确定我有没有老实地坐在椅子上,听到李梓岷的话,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啊,李医师,竟然把您忘在了门口!”说着就要弯腰,不过被一个箭步跨上前来的李梓岷给伸手拖住了。
“柳姨,都说了,别这样。”
“嗨,两位都是大恩人,没做错,没做错啊。”黄柳说完,突然退后了两步,似乎是意识到刚刚和李梓岷贴得太近了,先是确定了下嘴边披风的严实程度,才摇了摇头,示意着她儿媳妇的房间,小声说道:“不光我,她哥也在,喏,在里屋看织茵呢。”
“他没去木魂?”李梓岷配合着压低了声线。
“没,另外几个孩子去跑腿了,倒是难得让他歇了口气……”说完话的黄柳,叹了口气,隔着披风的声音更加低沉了些,嗡嗡地说了几句,愣是没听清。
“没关系,等会我去和他说的。”说话间,李梓岷走到了桌边,“总之,我是有事来镇上,择日不如撞日,东西也准备好了,就直接带来了。”
“真的?李医师,你真做出来了吗!?”
李梓岷轻轻地嗯了一声,把挎在身上,一路上都小心护着的桑叶包拿了下来,异常慎重地放在了桌子上,仿佛那轻轻的桑叶包,有着生命一般的沉重。
“只有一个,柳姨,你想好了吗?”
黄柳听罢,连犹豫都没有,就在那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朝李梓岷说道:“那就赶紧给织茵吧,我欠那孩子太多了……”
“……行吧,既然是柳姨你的意思,不过……”李梓岷后半句话突然没了,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我没有插嘴,只是乖乖做一个听众,两人正在讨论的事很重要。
“李医师,您愿意花大力气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成也好败也好,都是份无以回报的恩情,别说那些抱歉的话了,反而折煞了我们娘俩。”黄柳摸着嘴边的黑布,继续说道,“我已经老了,能看到孙儿出身,还有三个好孩子,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但是。”
“但是,织茵还年轻,她还年轻,刚刚抱了孩子,哪怕日后再苦,活着就是份希望啊,还请李医师救救我的孩儿!”黄柳的声音似乎夹杂着哭腔,膝盖更是跪在了地上。
李梓岷这次并没有阻拦,更没有看黄柳,只是在那里调整着呼吸,随着呼气,轻声吐出两个字:“放心。”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睛,手间轻盈的动作吸引了我的目光。
屋内的光线原本并不怎么好,但是李梓岷带进屋内的那大团光子,被他的食指巧妙地弹飞了出去,光子门就像是萤火虫一般飞舞着,依附在了屋内的各个角落,刚好把桌子上的桑叶包照得分外清楚。
犹如一个手术台,被光子们照得毫无死角,而病人则是那个桑叶包。
李梓岷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东西时,我才发现他那身白色布褂子,另有玄机:左右上下各有四条肉眼难辨的缝隙,要不是四周围光子的缘故,可能我都发现不了衣服的正面,竟然足足有四个口袋。
第一个被掏出来的东西就出乎我的预料,竟然是一手就能抓全的黑色小毛线团,放在了他的右手边。
接着,李梓岷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的第二样东西,则是一把碧绿色的手术刀,刀口泛着晶莹的寒光,仿佛能滴出水来,有一种吹毛断发的锋利感,被置于了他的左手边。
尽管李梓岷掏出的工具都有些奇怪,但是从那把碧绿色的手术刀来看,也许那个桑叶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背包。
两个东西都摆在桑叶包前之后,李梓岷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再次从第三个口袋里,拿出了个灰色的小石子。
灰石子被李梓岷放在双手间,整个人停滞了半天,在这段时间里,仿佛与空气发生了化学反应,竟然渐渐变成了蓝色,然后变成蓝色的小石子被李梓岷放在了桑叶包中心的正上方。
只见他松开了手,犹如水滴落入池塘,一瞬间就消失不见,融入了桑叶的鼓包之中,只留下了一个深蓝色的斑点。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了怪异。
鼓包上的深蓝色,由深变浅,又由浅变深,反复数次之后,鼓包上的浅蓝色斑点猛地向四周炸开,在整个桑叶表面的鼓出叶经脉络,犹如手臂上的静脉一般。
当经脉图完成的瞬间,中央的鼓起处,便如同心脏一般,强壮有力地跳动了起来,原本白色的桑叶包变成了一个硕大的蓝白色心脏。
我看着犹如魔术一般的变化,一时失去了话语的能力,然而更加惊奇的还在后头。
犹如魔法般的景象,源自于李梓岷接下来的动作。
他将黑色的线团放在了桑叶包与自己的正中央,对我开口说道:“苏兄弟,麻烦你动一下,最好站远点,以防万一,我还不怎么熟练。”
听了李梓岷的劝诫,我总算可以离开了桌前,立起身后,走到了黄柳身边,扶起了还跪在地上的她。
但是他闭着眼依旧说道:“嗯,最好……再退后两步,柳姨也是,跟着苏兄弟一起也站过去吧。”
黄柳听了李梓岷的话,连忙一阵小碎步,一手捂着嘴,一首拉着我,走到了接近墙边的位置上,耳边还有一丝丝哭声,但是被黄柳死死地捂住了,她似乎深怕打扰到李梓岷的动作。
我对眼前的情况,自然是如同两眼摸瞎,不清不楚,但是并不妨碍我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紧紧盯住了桌上,产生变化的桑叶包和李梓岷接下来的行为。
在我有些疑惑地双目紧盯之下,李梓岷竟然没有动用那把碧绿色的锋利小刀。
而是抓起了那团黑色的毛线球。
李梓岷吸了口气,左右手一齐轻拍了下黑色小毛线团的两侧,它剧烈收缩了两下,每一下收缩,都会紧接着一次膨胀,而在视线里,它周围的空间都随着那两下收缩,也收缩了一般,仿佛光线被吸进了黑球里一般,不由得感觉到一阵目眩。
我晃了晃脑袋,定睛凝神再看去,原本的黑色小毛线球已经变成了足球大小,而且除了左右两侧,好似扎着一堆泛着金属光泽的湛蓝色条状棒状物体。
“我要开始了,请二位稍微安静片刻。”李梓岷严肃地嘱咐道。
一旁的黄柳自然不用多说,我也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期待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有一种预感,那是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即将打开。
李梓岷身子一沉,在桌前蹲起了马步,刚好使他的双肘微微下垂,而前臂却与桌面齐平。
他的双手十指全都叉开,摁在了黑色毛线团的两侧,指尖陷了进去,而从我这边看去,毛线团的左侧还微微鼓动了起来,缠住了李梓岷每根手指的第二段指节。
变化突然停滞了下来,我的心底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毛线团也在我的眼中,仿佛在散发着微微的蓝光。
突然,线团之上的某一根棒状物抖动了一下,就像是某种启动信号,一个接着一个,抖动了起来,最开始的那一根突然飞出了黑色的毛线团,露出了棒状物的真面目:足足有巴掌长的针。
针身在半空中舞动着,犹如无身蛇头一般,而针头的红点就像是蛇信子,对准了蓝色的心脏,猛地扎了进去,钉在了一根蓝色脉络之上。
紧接着第二根,第三根也飞了起来,落了下去。
第五、六、七根,接踵而至。
一根根起落的针身,越来越快,针头的红点划出红光,犹如流星坠入蓝海。
心脏的脉动也随着针尖的刺入,越来越快,仿佛正在剧烈的运动。
不过片刻,心脏四周围就落满了湛蓝色的针,一根根湛蓝色的针,竟然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各个鼓涨的细小脉络之上,而桑叶边缘又恢复成了白色,至于中间的鼓起处,随着剧烈的跳动,反而多出了几分紫晕。
光亮下的李梓岷整个过程中竟然纹丝不动,紧闭着双眼,微微绷紧的嘴唇和那额上布满的细小汗滴,都在诠释着他的认真严肃。
原本湛蓝色的针尾,渐变成了银白色,而蓝白色的心脏,彻底变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蓝色心脏——湛蓝色侵占了所有的脉络,起伏的心脏的中心部位是蓝紫色,周边则是或深或浅的蓝色。
心脏犹如陷入了睡眠一般,缓慢地起伏着。
与此同时,一根根银针,驻立在蓝与白的交界处,而红色的针头却发出微光,随着蓝紫色心脏的起搏,在桑叶与心脏的边缘,隔离出了一道通红的线。
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李梓岷手上的青筋鼓动了起来,接着就看到整个心脏,竟然随着周围一圈的红光,缓缓地浮到了桌子的半空之上,而边缘的白叶部分,则留在了桌面。
李梓岷突然睁开了眼睛,十只紧急着松开了黑球,而黑球在被松开的瞬间,就开始一般:膨胀、收缩起来,每一下,都有几根银针倒回进黑线团中。
虽然李梓岷的右手伸在了心脏的下方,却努力保持着细微的距离,手指接触的瞬间,便会立刻调整位置,但被碰触到的心脏位置,却明显的凹陷了进去,没有恢复。
李梓岷额头涨起青筋,把汗珠挤进了眼中,脸色也在变红,仿佛摒住了呼吸,最关键的时刻来临了。
红圈开始崩碎,心脏摇摇欲坠。
分秒必争,心脏的起伏越来越慢,仿佛将要死去。
与此同时,那把一直置于李梓岷左侧桌面上的翠绿色手术刀,突然骤起,从桌面上直接飞入了他前伸的左手之中。
刀口精准地划过红圈的缺口处,留下如露珠般的水滴。
心脏缓慢地鼓起,突然在跳动的中途停滞住了!
时间到了最后一刻!
李梓岷被汗水染红的眼睛,瞪得更大,手中的翠绿仿佛一道光,一颗颗翠绿瞬间连成了珠串,取代了红圈。
停滞的心脏才落在了李梓岷的右手掌心之上,而手掌却微微地陷了进去,心脏的边缘也耷拉在掌外,已然没有了生机。
就这么结束了吗?
怎么会,就这么结束了!?
李梓岷就这么捧着死去的心脏,依然纹丝未动,他并没有放弃,如同一副画卷。
而黄柳的上半身都斜到了我的前侧,她也捂住了嘴,我也和李梓岷一样,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面对着他手中的那颗蓝紫色心脏,注视着,期待着。
过了三息,依旧是同一幅画面,李梓岷的眉角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不知怎的,我读出了其中的味道,那是沮丧,自己的心中更涌起了一种不甘,同时还有一丝担心,使得我不由得往身侧望去:黄柳却还是如同石像般,瞪大着黑布缝隙中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梓岷的手。
她不想放弃,眼神里甚至泛出了泪光,却还是瞪着眼睛,不肯眨动,似乎害怕眨动的瞬间,就错过了希望。
我看着她的样子,嘴唇犹如千斤,张不开口。
“看!”
黄柳的突然喊叫声,让我猛地扭过头去,还是刚刚的那副画面,眼睛疯狂扫视着。
突然,余光捕捉到了那一处微弱的起伏。
一下。
两下,三下。
心脏活了过来!
虽然我不清楚,这个如同心脏般的桑叶包,到底会有什么用。
但是我能肯定,李梓岷掌心里,瘫软的它,有着生的份量,承载着黄柳对黄织茵生的希望,寄托着一份母亲对子女的爱。
随着蓝紫色心脏,那一下下,越来越明显的跳动,有一个人的生命,将会得到保障,想到这,我也跟着屋内的三人一起,不自觉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