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与周伯坐在一处富贵竹前的石凳上。
“周伯,你说原夜轩对我是一种迷恋,我不懂。”一直以来,我觉得原夜轩对自己是一时吸引,然后是歉疚。关于迷恋的说法,我认为是周伯高看我了。
周伯感叹道:“现在的年轻人把迷恋的感情看得太神秘,太唯美了。”
我依然不明白周伯的话意。
“植物迷恋阳光,人类迷恋空气,这是一种必需,代表的是不可或缺。对待身边的人以及感情,人们也会不自觉地想要占为己有。原少爷像一株月桂,他蛊惑了你的妹妹,却蛊惑不了你。”周伯的脸上隐有笑意,看似一口不见底的老井。
印象中,我好像没有见过如此文艺的周伯。或者说,周伯一直就是文艺老人,只是我不曾察觉。周伯的话嵌入我的心中,可是,我对个中的意味尽是模棱两可之感。
拍拍我的肩,周伯轻笑道:“被两个男孩喜欢,可只能二选一,落选者锲而不舍,你的生活并不轻松啊!”
周伯的话一针见血。他好像一本圣经,让我不禁寻求破解之道。“我已经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样的喜欢是一种负累,我想甩掉它,但它好像黏上自己了。我希望住在原夜轩心里的那个人是欣淇,希望欣淇不要钻牛角尖。”
“你们需要的是领悟,而不是太多的希望。”周伯语调沉稳,平日里并不严肃的他在此时变得不苟言笑。
原来,希望有时仅是一番自慰,甚至是难以实现的幻想。可是,我们沉迷其中。我有些明白周伯的话。如果领悟是一股暖风,我会毅然等候它拂面。
起身拍拍裤腿,周伯和颜悦色道:“走,我们看看其他的花儿吧!”
仰起头,我看到周伯的笑那么灿烂。刚才的交谈好像一场雨水,落入心底后便沉淀,但不会干涸。我重重地点头回应,喉咙里跳出一个“嗯”字。
阳光越来越明亮,暖和而不刺眼。
花香的味道净化着空气,呼吸变得清新且舒适。依然跟在长辈的身后,两旁的植物在经过后渐远。末了,我们融化在花草的影姿中。
午后,我和晴天一块顾店。
店里没有客人,晴天坐在收银台里玩手机游戏,我则坐在玻璃柜后串珠子。
“原夜轩。”
听到晴天唤出某人的姓名,我顺势看向门口。此时,原夜轩正是站在收银台前。
“你来这做什么?”晴天的表现得十分不友善。
“我是来找郁怡的。”
话音一落,原夜轩走到我面前。
站起身,我冷言冷语道:“你想对我说什么?难道现在的我被你害得不够惨吗?”
“郁怡,我知道欣淇找过你,而且她让你很难堪。可是,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对待你。”
我嘲讽道:“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即使欣淇不来找我麻烦,可她依然很讨厌我。所以,我拜托你,请求你,更希望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生活因为你的出现而变得一团糟了。”
我承认自己的话有些伤人,可是,我不愿彼此这样缠绕。无论是否有秦欣淇,我都不会是原夜轩身边的那个女孩。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耶没有?或者是因为欣淇,所以,你才拒绝我的?”原夜轩的眼眸中是惊恐与期许的交织,胸口亦在颤动。
“够了, 请你不要再自作多情了。”我必须断掉对方的情丝,或者是形容为迷恋的感觉。
感情如同壁虎的尾巴。当旧尾巴与身体分离,在时间的治疗中可以长出新的。我们会暂时哀悼旧爱的离逝,更要接受新宠成为生命的必需品。
在半空中微微摆动双手后,我的双臂缓缓落下。迎合他的眼光,我淡然自若道:“因为你,我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走路,更不能跑步。因为你,我和欣淇势如水火。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不是因为我喜欢你,是因为你是欣淇最爱的人。从过去到现在,我只把你当成朋友,甚至想过从某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妹夫。因此,请你不要再一厢情愿了,我喜欢的人是席枫。以前是,现在也没有任何的改变。”
说出这番话,我似乎积蓄已久。曾经有过顾虑,有过犹豫,下一秒却变得这般洒脱不羁,犹如斗牛士在场上表演。
“原来,我让你这么痛苦。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或许是愕然,或许是感伤,原夜轩出奇的冷静,只是语气显得冷冰冰的。
接着,原夜轩走出新尚。
其实,在伤害别人的时候,自己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无论对方是朋友,还是爱人。我们始终相信人性本善,也相信众人皆有恻隐之心。只是,在大的伤害出现之前,我们情愿造成一段小伤害。
他的背影有些脆弱,仿佛不知在何时何地便会散架落地。然而,我必须恨下心。
这时,晴天来到我面前。
“姐,你的心里很不好受吧?”
“即使不好受也要忍耐,所谓长痛不如短痛。”
外面晴空万里,但不是每一寸土地都是洒满阳光的。有的角落填满悲伤,有的荫蔽处充斥失落。纵然踏足在阳光里,我们免不了穿上伪装。
七夕,中国情侣们的盛典。
夜幕下的街道流光溢彩,缤纷的霓虹灯晕散在行人的眼眸中。恋人间的情愫穿行于指间,环绕于彼此的周围。
情侣们沉浸在甜蜜中,商店亦从节日中获取商机。
本次七夕节,新尚推出买赠活动。凡购满1800新台币的情侣可获赠一对情侣对戒。若的单身者,可获赠一个丘比特钥匙扣,意在祝愿对方早日虏获真爱。此外,凡进店购物者可获得漫画书签一张。因此,今夜的新尚可谓是财源广进。
当21点30分抵进人们的生活,我宣布结束营业。
丁翎纳闷道:“干嘛这么快关门啊?”
我答道:“因为我们也要过节啊!”
随即,丁翎贼笑道:“哦,原来你也想过二人世界。”
单手搭在对方的肩上,我说道:“不是我也想过二人世界,而是我们一起过七夕。”
瞬间,丁翎张大嘴巴。
接着,我叫表哥拉下卷闸门。当我们关好门、上好锁,席枫和晴天便出现在我们面前。
虽说是恋人节,但没人规定必须是情侣才能过该节,也没人强调非得是过二人世界。因此,我的计划是搞大聚会。大家像家人一样地逛街,吃吃特色食物。
这时,丁翎拍拍我的肩膀道:“妞,你的想法够特别的。既然是你的主意,今晚的吃喝喝喝就你买单吧!”
看着她的侧脸,我回应道:“就知道你要宰我了。反正是过节,那我就满足你咯!”
于是,我们朝士林夜市的方向行进。
披着五彩斑斓的夜衣,我们之间有恋人,有家人。如此情深意重的感情早已超越今晚的蕴意。在爱情的华服上,我们为之添加一顶亲情与友情编织的桂冠
繁华依旧,我们的交情亦在闪耀。
游走在八月的初始,秋的到来无人问津。季节的变换亦习惯被人隔绝在意识之外。
原家客厅里,刘虹正在品茗,原夜轩则在一旁玩着笔记本电脑中的游戏。
看着儿子聚精会神地玩网络游戏,刘虹好似想起什么。趁着儿子就在身旁,刘虹问道:“夜轩,你的高考志愿填得怎么样啊?”
原夜轩头也不抬地应道:“我要留在台北。”
欲喝茶的刘虹将拿起的杯子放回桌面上,她惊诧道:“什么,你要留在台北?我是不是听错了?”
将电脑房至桌上,原夜轩直视母亲道:“妈,你一个字都没有听错,我决定留在台北。”
刘虹不解道:“一以前不是说要和欣淇回新加坡吗,这会儿怎么要留在台北了?那欣淇也要留在台北吗?”
原夜轩淡然说道:“她留不留在台北与我无关。不过,我必须留下了。”
听此,刘虹感到事情有所不妙。她惊恐道:“你和欣淇吵架了吗?还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问题?”
原夜轩说道:“我们没有吵架,只是,我不想和欣淇继续交往了。”
刘虹有些慌了,自己也听得有点稀里糊涂的。她挪了挪位置后说道:“儿子啊,如果你和欣淇之间有什么误会的话就要说清楚的,欣淇可是个好女孩。”
不想再绕弯子,原夜轩直截了当地说道:“妈,你不要瞎猜了。我不想和欣淇继续交往是因为我喜欢上其他女孩了。为了她,我选择留在台北。”
刘虹吃惊道:“你喜欢上谁了?”
原夜轩答道:“这个女孩你也认识,是秦伯伯失散多年的大女儿芷淇,也就是贝郁怡。”
刘虹噌然起身,嘴里念念有词道:“是她,怎么会的她?”
原夜轩亦起身问道:“妈,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刘虹一把抓住原夜轩的手摇头道:“你不能喜欢她,更不可以和她在一起。”
原夜轩瞪大双眼问道:“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喜欢郁怡,为什么不可以和她在一起?”
“因为她是个残废,我们家不允许娶进一个走路拄拐杖的女人。”
母亲偏激的话语刺激着原夜轩的听觉。他认为,这分明就是一种歧视,一种人身攻击。原夜轩执拗说道:“无论你怎么反对,我就是要和郁怡在一起。”
oooooo
原家侧门处,林嫂为前来造访的秦欣淇开门。
待秦欣淇进门后,林嫂说道:“秦小姐,夫人和少爷在屋里吵起来了。”对方的语调有些沉重。
瞅瞅别墅,秦欣淇柔声问道:“他们在吵什么?”
林嫂答道:“好像是因为贝郁怡而闹得不愉快。”
听到这个名字,秦欣淇的心咯噔一下,丝丝的疑惑油然而生。只是,容不得她多想的秦欣淇知道,自己的当务之急是要劝架。
oooooo
双手环胸,刘虹怒气冲冲道:“我是不会同意你和贝郁怡在一起的,你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原夜轩辩驳道:“你是介意她的身世,还是担心因为她的腿脚不便而有损原家面子?”
刘虹毫不让步地说:“反正我们家是不会接纳这样一个女孩的。何况,她已经是席枫的女朋友。”
“妈,郁怡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
此话一出,刘虹及尚未被留意的秦欣淇都惊讶了。
倏地,秦欣淇冲到原夜轩面前质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她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见状,刘虹的态度有所缓和。她轻声问道:“欣淇,你什么时候来的?”
秦欣淇转身答道:“我刚来一会儿。”语毕,她再度面对原夜轩。
原夜轩觉得,为了能和贝郁怡在一起,自己应该说出对方受伤的真相,免得家人以有色眼光对待她。接着,他坐定在沙发上。
刘虹和秦欣淇随之坐下,骤然严肃的气氛预示她们将听到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原夜轩低沉开口道:“郁怡是在韩国出的车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她之所以会出车祸,完全的为了救我oooooo”
一字一句流进双耳,刘虹听得是不可思议,秦欣淇听得是怒火中烧。身为母亲,刘虹感激贝郁怡的舍身搭救。身为恋人,秦欣淇反感原夜轩的隐瞒。甚至,一个邪恶的念头冒上脑海。
“事情就是这样的。为了不让长辈们向我发难,为了不让欣淇胡思乱想,郁怡便说车祸受伤是因为自己的粗心大意造成的。”此时,原夜轩有种轻松感。
刘虹若有所思地说:“我们欠了人家这么大的人情,该怎样报道人家啊?”
未等原夜轩开口,秦欣淇说道:“夜轩,我们需要谈一谈。”她看上去这么冷静,镇定得让人生畏。
随后,刘虹退出客厅。
沉静下是一阵暗潮涌动,周围的气流交替缓慢,难以注入新鲜的氧气。分开而坐的秦欣淇和原夜轩好似进行一场对峙。
秦欣淇发问道:“夜轩,你还记得我们来台北前的约定吗?”
原夜轩淡漠说道:“欣淇,忘记那个约定吧。如今,我不能离开台北。”
“是因为贝郁怡。”秦欣淇笑了笑说道,“你对她如此用情,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真的喜欢她?”
凝视对方,原夜轩直白说道:“我承认自己对她有歉疚感,但是,这更加令我确定自己是喜欢她的。”
抑制住内心的愤怒,秦欣淇假装淡定地问道:“关于那根红绳,应该是她的吧?”
原夜轩坦诚道:“那是我和郁怡在街上相遇时她掉的,然后被我捡起。”
“原来,你和她之间是有故事的。”秦欣淇觉得自己是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她面无表情道,“可是,贝郁怡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喜欢的人是席枫。”
“不,郁怡是喜欢我的,她是因为逃避我而选择席枫的。”原夜轩的情绪有所波动。
秦欣淇干笑道:“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这对席枫公平吗?那么,我和席枫便是你们情感的玩物,是两个大笨蛋。”
对方的话变得无懈可击,而原夜轩依然固执地相信贝郁怡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他说道:“我一定要做争取。欣淇,我们分手吧!”
当“分手”二字,抵进胸口,宛若一把刀子捅进秦欣淇的心脏。自己不想失去他,也曾希望他会知难而退。如今,他要甩了自己去追求亲姐姐,这令秦欣淇无法接受。
“为了一个不喜欢你的女孩而跟我分手,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站起身,秦欣淇不可一世地直视对方。
原夜轩抬头应道:“我们还是分手吧。”
怒视对方,秦欣淇冷硬说道:“你会后悔的。”
语落,秦欣淇转身离去。没有哭天抢地,没有苦苦哀求。即使喜欢,但也不能赔上自尊,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客厅恢复静然,情感的滩涂被抹上一层看似平静的颜料。等待时光磨蚀,余下一片狼藉。
遭遇分手后的秦欣淇须始终难以疏解心中的愤懑与不甘,于是,她将矛头指向贝郁怡。一番宣泄后,她走出新尚,但内心却得不到想象中的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