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记载里就再也没提过山海界了？”
“是的，统一的记载到此便中断了。”花念奴喝了口水润着喉咙，“不过从巫姑一族留下的书卷和世代口耳相传看来，前辈大巫们也是多次寻找过的，想来其他各族更是如此。”
“结果呢……”迟飞紧紧盯着外婆的嘴唇。
“就我所知，四族至今都有人在做着尝试努力，只是结果不容乐观……这么久的时光过去了，也没听说有一个人成功。”
果然是这样么……迟飞眼神暗淡，妈妈她……
“不过尝试也不算全然白费。”他的表情落在花念奴眼里，“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得有五百多年了吧。那一代巫即大巫本最属意二儿子，可那人一心只想找山海界，为此甚至拒绝继位，后来更干脆躲出了家门。据说是去了极东的海上，半路碰到百年难遇的风暴打翻了船，自己也被断裂的船板砸晕了。亏他命大，正巧落在一块木板上，等他睁开眼，已经随波逐流飘到了海中的一块岩礁上，就是在那，发现了一处海底洞窟。”
海底洞窟！
迟飞眼睛再次亮了起来。
“守在海边的吉家人，对大海无比熟悉。这人一看就知道，裸露在外的这块岩礁，是造陆造出来的，也就是说海底地壳运动让这岩礁冒出了海面。”
“他绕着礁石兜圈，找到一条不起眼的岩缝，进去一瞧没想到别有洞天。这人很兴奋，可也没敢放松警惕，他守在礁石上等着，果然一涨潮，整个岩礁淹没在海里，只留下顶尖一小块。”
“在岩礁上困了半个多月，他每天捉鱼生吃，即使这样却也不忘探查洞窟，每天几十米几十米，最后摸黑下探到了几百米深的地方。在那儿，他发觉有风。”
“海底怎么可能有风？！”
“吉家老二当时和你一样的想法，可真的是风。”花念奴有如亲历，娓娓道来，“他知道有风就意味着有通路，在这远离岸边的海底会通去哪里呢？”
“山海界！难道是山海界？！”
“可惜因为潮汐，每天探摸的时间有限，等他终于被过路的渔船救起，也没能找到尽头。这人一回到家，立刻做足准备，带着几十人的船队出了海，然而茫茫大海之上再也找不见那个露出石尖的岩礁了。”
随着花念奴的讲述，迟飞的心情和坐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听到这他也不禁惋惜得“啊”了一声。
“结果虽不尽如人意，却也不算全无收获，由此为寻找山海界打开了一条新思路。”花念奴目露疲惫，“说起来，你以前不就猜到了么。”
“地震！天灾异变！原来是真的？！”
“准确的说应该只是地震。不过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巫也是肉身凡胎，预感天灾征兆这种神迹，怎么可能呢。”
“可妈妈她……她明明……”迟飞想起花若离别时的决绝，怎么想都是早有预料。
“阿若她……她当时说的时候，我全没放在心上。”花念奴的声音透着淡淡悲伤，“几千年了，山海界一直是无数巫心中的梦，多少人找了一辈子都无功而返。只不过我想着阿若想找就去找吧，等她撞了南墙自然便绝了这念想。可万万没料到她竟……”一声叹息饱含追悔。
想起妈妈，迟飞也垂下头，一时无语。
“说起来，我也是才想通没多久，因为你。”花念奴强打起精神，话锋一转。
“因为我？！”迟飞猛然惊起。
“因为你身上的三足乌。”花念奴点头，“吉家老二自那以后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山海界，神行这神技也最适合千里奔袭满世界去跑。因为他的影响，巫即一直是四族中热情最高的。等我知道你爸爸是吉家人后，就有一个怀疑，阿若她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是如何一举就找准关窍的呢？”
“是我爸爸他！”
“想来是了。巫即全族上下都以找寻山海界为毕生追求，经验最丰富，族中资源也大都倾注在这之上。阿若能够成功，肯定脱不开吉家的关系，我想着或许是你爸爸提前留下了几个可能的方位。吉家人长年累月地观察分析地震带，肯定会提早选出一些地点，所以阿若那些年只是在等待时机……”
想到妈妈是因为爸爸才踏上寻找山海界的不归路，迟飞也不知该作何感想，他有些无奈，“为什么巫即一族这么狂热……”
“还不是因为吉天玺那个老妖精！”花念奴立刻表现得同仇敌忾。
“吉天玺是谁？”迟飞被外婆的反应唬的一愣。
“前代巫即大巫，也是刚才说的吉家老二的亲孙子。”
怪不得，原来是孙承爷志，迟飞腹诽，“外婆，你对巫即一族的事知道的还真是清楚。”
“我、我跟那老妖精打过些交道……”花念奴面上微红，“好了，不提这些。咱们言归正传。”
“外婆，您没想过找山海界么？”迟飞收拾心情。
“你见过山海界么？”花念奴反问，见他呆愣地摇头，“我也没见过，如今这巫族所有人都没见过。可他们为什么非要去找呢？”
“像您说的，因为心中的梦想？”
“梦想……是啊。传说那方天地奇花异兽，遍地金玉，玉髓为食，醴泉为饮，生活在其中的各族，寿命最短的也能活几百岁。”
迟飞看不懂外婆流露出的神情，有嘲讽，似乎也有叹息。
“许多巫视那山海界为自己的家国，觉得只有回到那里，才能重新找回属于巫的荣光。可是他们明明没有一个人真正踏足过。”花念奴面色沉静，“我一点不想去那劳什子山海界，有必要么？活上千岁又如何，难道就不用受这生老病死爱恨怨憎的苦了么？恐怕那么漫长的岁月，这些苦只会更苦吧……”
刚迈入十八岁门槛的迟飞似懂非懂，可他听明白了外婆的选择。
“飞飞，我懂你想去找妈妈的心，我也不会拦你。”花念奴目露慈爱，“像你妈那样，自己想做的便去做吧。虽说巫族寿命长些，也不要蹉跎时光留下遗憾，人总得为自己的选择活着。只有一点你得答应外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