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农场后,杜默和宋明二人难得的在地下悠悠慢走。黑白环境里,撇开有一点惊悚和压抑,久待反而让人生出一种特别的安宁来。纵横交错的街道上魂来魂往,结伴、独行、扎堆……一派无忧自得。杜默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身在其中又置身事外的“游客”,一股说不出来的落寞袭来,她极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于是便开始启动说话模式。
“宋哥,为什么神族不可以来地下?”
“听我爷爷说,神族在千年前承诺不再轻易踏入虚无之界。”
“为什么?”
“这他没说。”
“宋哥,你爷爷是什么神?”
“等显出真身你就知道了,这是他的原话。”
“真身?是个动植物神,还是扇子神?”
“慢慢等,或许你会看见的。”
哟,杜默觉着吧,这除了人以外,什么妖、魂、神都喜欢弄点神秘感。本来不想去探究的,被他们一弄反而更想去探究,或是彻底消了那份心思,两种极端想法,现在她是后者。
“宋哥,你会不会觉得大舅爷用的那只眼睛和阳玥的那只虚无之眼可能是一对?”
杜默认为自己这样想无可厚非,阳玥刚好只有一只虚无之眼,换魂人也只有一只。换魂人的那只应该不是她本人的,而且她也用不了,不然为何要大费周章地给大舅爷来以此换魂。
“很有可能。”
宋明已从土地那得知阳玥是妖,那么他的那只虚无之眼自然不是他的。两只眼睛共性很多,虽不敢百分确定是一对,可也八九不离十。话又说回来了,土地也算厉害,能发现阳玥是妖,他爷爷可是见过不少次也没察觉出什么端倪的。
“真的?那我回去问问阳玥,说不准后面还有一段更离奇的事。”
“恩。”
说完这些,一路上两人又聊了些工作上的事。待出了榕树头,杜默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手里的德线变长了一点点。
“宋哥,宋哥,你给我看一下你的德线。”
宋明把手伸出,黄色的德线团比之前又大了许多,他嘴角挂着几分得意的笑,
“咦,两次任务的德线就那么一点,你怎么会增长这么多?不合理啊!”
不合理,是不很合理,但还算合心。宋明想到这个会觉得自己“运气”好,只要是从那台香炉里接到的任务,不管是谁去完成,他的手中的德线都会增长,且增长的长度是任务中发布德线的好几倍。
他虽是神族之后,可也没继承到什么。除去虚无之眼外,就是一普通人,他老爸更是连虚无之眼都没有的寻常人。
他不明缘由,他爷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自然也问过地魂鬼,他也模糊。或许是那个能引黄泉显出部分的香炉,或是其他,总之这犹如天上掉馅饼的事,暂时没出现恶果。不过他倒要看看能掉多少,其结果又是什么。
“小杜啊,想知道原因,也得慢慢等。”
杜默差点又翻一个白眼,好歹是忍住了,她一定要改掉这个伴随她走过青葱岁月的该死的毛病。她呵呵一声,和宋明道了别,回家去也。
抛掉手机,人想心事往往会在夜里,安静,独自,黑暗,十分合适。杜默更是如此,还亢奋得很,躺在床上如何也睡不着。她从抽屉里把聚魂萧翻出吹奏,青烟寥寥,萧声安宁,绝佳的催眠曲啊!以前怎么就没利用起来呢?当她吹了三四分钟时,眼皮便开始往下耷拉,困意来袭。她赶忙将聚魂萧扔之一旁,拉上被子,不过几分钟就打起了呼噜。
杜默看着一身金色衣衫的长毛在地上排列着一副纸牌,自己和自己玩,既心酸又好笑。
“长毛!”
“小怪!”
杜默飞过去,坐在长毛一旁。她们一对视,突然就笑开了,她们之间的“友情”是如何发展起来的,总之来得莫名其妙,可谓是怪怪相吸。
“你上次说的那两人的梦境,我找到了一个。”
“谁的?”
“那个叫沈厅和一个老太太的……”
杜默听长毛说完,原是大舅爷去向换魂人要符纸的场景。
“我还有个特别发现。”
“什么?”
“那老太太耳上有颗大痣。”
“……”杜默心想这可真是个“特别”的发现,那老太太能换魂,那副身体又不是她本身的。
“我再找找。”
“不查了。”
在没想出利用迷迭香“诈”大舅爷时,杜默曾有意来到黄粱一梦。想着让长毛找出大舅爷和何小鱼的梦境,说不定会有所发现。可长毛说,她和青无等重创黄粱时,梦境丢失太多,依托于梦境的蜉蝣也损失不少,不一定能找到。如今大舅爷已经去了地下,杜默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深究,虽然她有那么点点好奇。
“也行。不过我找到了一个有趣的梦境。”
“什么梦境?”
“关于你的。”
长毛眼里那玩味的眼神,杜默怎么瞧,怎么觉得自己有点心虚。她一下生出想要离开的心思,可为了人前不怂,她装着淡定无比。
“人嘛,总会做些个奇奇怪怪的梦,有什么好说的。”
“可你不是人。”
“但我是人的思想,也一样。”
长毛站起身,一朵金云飘在她身边,似是要现场长毛解梦。杜默这下又有点紧张,她完全记不起自己做了什么“好梦”,若是“公开处刑”,是不是过于刺激了,还能有秘密吗?天可怜见,幸好只有长毛才能看见梦境,她又走不出黄粱一梦,无法传播。来嘛,来嘛,她不怕的。
“你呀,在梦里极其怂……”
杜默盯着长毛,准备着她接下来说的那一句需要她扔青人堵住她的嘴。此时黄粱一梦却飞进来一魂,一身黑色长袍,金色凤凰图案点缀于袖口和衣襟处。
长毛不再说话,脸色很不善,为何她这黄粱一梦什么阿魂都能来。杜默呢,她不知该称眼前这位为口技先生还是殿主凤炎奇,也不知他来此为何,也只好无语。
“你是杜默?”
只是说话间的功夫,对方已飞到杜默身旁。
“是。”
杜默心口又是一跳,见到摘掉面具的口技先生也是这样。
“我听白夜说,你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魂?”
“是。”
“还听说我的妻子可能是你的母亲。”
心直口快的“恶果”“杜默算是尝到了一点,她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把她那脑洞大开的想法说出了,谁可曾想这其中的关系如此错综复杂。可说出就已经说出,她也确实那样想的。
“是,可能是。”
凤炎奇听杜默如是说,眼神变暗。可能,一个两面性的词,不到结果出来,所有可能都可能,这狡猾的说法。
“虚无之界之外的人和事,我管不了。可事关我妻子,岂是你凭借他人只言片语和你的莫名推测就敢妄自下结论。”
杜默这下能感受到口技先生和眼前这位黑袍即殿主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了,差异很明显。从他一进来就自带一股威严和让人不敢冒犯的气场便让她变得“规矩”,这和口技先生相对温和的感觉很不一样。虽然他低沉的声音与口技先生几乎一样,可语气要严肃得多。听他现下如此说到,杜默更是有一种被训斥的感觉。
“我没有下结论,只是猜测。”
“猜测便不是真相,没弄清楚前,不要再胡言。此事自此与你无关,你不必再插手。”
“这也是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去查。”
杜默才把话说完,就被一股金色的光震到石壁上,若不是她身后的绿色翅膀及时伸出,她怕是要撞个好歹,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本来就很简单的事,就是被你们磨磨唧唧,欲说不说,非要搞什么神秘,才弄得这么复杂。你是,青无也是,所以我才胡乱猜测,你们大大方方说出来是怎样。”
杜默心中的憋屈也不少,来往地下的次数越多,和青无等魂的接触越多,她就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有很多秘密似的。可知晓一些的魂偏偏又不把话说清,这魂今日还“打”她。
“她说得对,我平日里就看不惯你们这故作高深的模样。”
长毛手里化出一把金剑指着凤炎奇,她话的下半段实在是不足为外魂道。一个又一个故作高深又极其随心随意地出现在黄粱一梦,这口“恶气”啊!前者打不过,后者也得先试试看。
凤炎奇淡淡地来回扫了长毛和杜默一眼,默然不语。可这在长毛看来对方颇有些看傻瓜的意味,她手中的剑瞬间就带上了“电流”,整个剑身都是滋滋声儿。她连挥几剑,数道金色的闪电从剑身流窜而出,皆向风炎奇而去。对方躲避速度不及闪电,几道闪电全部打在身上,一阵儿霹雳吧啦作响。闪电消失后,一朵金色小云印在凤炎奇头上,滋滋声不断。
“哼!”
长毛得意地用手摸了摸剑,一心专研是有成果的,何况她有大把时间。她再次挥舞着金剑,要乘胜追击,争取一击将那位黑袍阿魂打出黄粱一梦。
几道闪电再次打到凤炎奇,就在电光石火之中化他的身体化作一片金色火羽,火焰连带着之前所有的电击反弹连出去。
闪电打到长毛倒是没有什么,直接被她吸收,可那火焰附着在身一时灭不掉,烧得她痒痛参半。同样没有躲避开的杜默,情况却完全与之相反。火焰无感,电击却是难受得很,不是痛,是感觉精神要奔溃,脑里要爆炸般,坚持不住的难受。
就在长毛“上蹿下跳”各种躲避火焰,杜默抱头难受时,那一片金色火羽却飞进了她眼中,她也随即消失在了黄粱一梦。
杜默一睁开眼,整个人就瞬间舒服了,所有不适一消而散。接着那片金色火羽从她眼里飞出,化作两只凤凰在黑乎乎的房间徘徊,其中一只尾羽较长的凤凰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和凤炎奇一样。
“天凤地凰,神族有凤,地下有凰。凤与凰形神巨似,只尾羽长度不一,凤短凰长,且同为一属性。千年前,地有一凰与神族一凤于虚无之界成婚。”
凰说完话,与凤并排飞行,尾羽差距一目了然。它们绕屋一周后,又一同消失。接着便出现一副了画面,黑夜月色中一大队身着飘逸飞扬的红色衣衫的“人”浩浩荡荡从天而降。
为首的女子带着一面具,身姿挺拔,气势十足。女子身后是几列整齐的队伍,男女皆有,杜默居然还看到了年轻很多的宋明爷爷。队伍中间则是一位头披数丈红纱,红色衣衫上点缀着金色凤纹,坐在一黑龙头上的女子。
这拨队伍对面则是着缀有凰图纹红色衣衫的凤炎奇带着大队人马等候在那,他身后分明是白氏三魂,此后是青无和其他等魂,大家都穿着红衣衫。
凤炎奇对面具女子施了一礼,那女子侧身让开,其队伍也让出一条道。他便飞到黑龙面前,面露微笑,对着红纱女子伸出一手。那红纱女子也递过手,一魂一神两手相遇之时,化作一凤一凰,一同飞进魂队伍后的伏洞里。
画面来到地下,无星夜空中到处漂浮着金色的暖光点。凤炎奇牵着红纱女子在地下闪现前行,神族和魂则是各自跟在一侧,所路之地皆是红妆。新魂区也是张灯结彩,道路两侧更是魂流涌动,热闹非凡,空前盛况。
在虚无之殿前,聚集着成千上万的魂观礼着这盛世婚礼。凤炎奇和红纱女子单手放肩,对着万魂和虚无之殿分别鞠了一躬。后两位又将放肩的手对上,一时金色光芒闪耀,红纱飞扬,万魂呼喝拍手。而红纱下的面容和杜默在农场时所见“文章”上的女子十分像,这个就是高清版。
礼成后,面具女子从衣袖里拿出一对浅紫色镯子,这对镯子飞到凤炎奇和红纱女子面前。他们几乎同时伸手,镯子便自行戴在两位手上。
看到这儿,杜默很想大声问句,这镯子又是如何到了口技先生手中?他为何又那样说?难道说这殿主莫不是个人格分裂症,一直是自己和自己“玩”。不对,她才把两个给区分开,怎么又混为一谈了。
而画面里魂影模糊,渐渐消散,临末凰又出现。
“画中女子乃是我妻子,也是嫁入虚无之界的第一位神族,更是虚无之殿的殿主之一。她不是他人可以“随意”揣测和臆想的,你可知?”
杜默点头,她知了。一个能在地下尊当殿主的神族,如何做得出那样的事。以后她大脑还不清晰事态前后时别给嘴巴下命令,要三思三思。
“她的事就此打住,无需你再多言。”
凰说完又变作金羽,从房间里飘出。
金羽飘至榕树头时,却被一穿着黑色衣服的少年给截住。少年将金羽握在手中,金色的细粉从他指尖溢出。他小幅度地甩了甩那手,将衣服拉链往上拉了一下,便面无表情地从榕树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