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上马车时，没有注意车门前悬挂的字牌。但是，上了车后，就感觉到了哪里不一样。
祁王府的马车，好像从来没有过紫金色的。太过妖媚。车里头摆放的这些东西，书籍，画册，茶具，也不是陆衍的喜好。连个放剑的铜托都没有。
姜蘅问的小心翼翼，陆衍倒是答的爽快，毫无芥蒂。
“对，不是本王的，是明王的。”陆衍半阖的眼眸子唰地睁开。
“……”姜蘅顿了下，想说点儿什么，嘴唇轻微动了两下，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说辞。
这么霸道的人……是怎样养成的？明王自己不要用马车的？若是没记错的话，陆衍造反被平定后，明王是当了摄政王的，在朝中也是只手遮天了，是要好好巴结的！他被幽禁祁王府，任何人不许探望，倒是不必在意这些。可她就不一样啦，还要在京城活动呀，得罪这么些多人，打击报复到她身上，可真是吃不消的。
可这些，又不能说。
姜蘅气得揪紧了手中的绣帕。
陆衍自是不知道姜蘅心中的弯弯道道，他不过也是在报前世的仇，惹怒了陆筠最好，若是让他提前动了心气，有了动作，露了马脚，正好一气儿收拾掉。
前世食盒中的毒，不知道是不是陆筠下的。
陆衍指骨分明的手指在厚枕上点了几下。眼角的余光落在低垂着头，一副担惊受怕样子的姜蘅身上，绕在胸口的那股子郁气忽然散开了一些，陆衍放松下来，换了口气问，“觉着本王太蛮横？”
前世，她就不喜欢他蛮横无理。觉着他粗鲁，霸道，一身匪气。
“不敢。”姜蘅一愣，答的小心翼翼。
不敢，而不是不是！
果然！陆衍眼眸微眯。
“不喜欢也得喜欢！”霸道下了命令，陆衍后背重重往身后一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眼一眯，不管了！
脑子里却在天人交战。
狂妄霸道了几十年，怎么才能变得温柔一点儿？
小时候，他好像不是这样的。聪明伶俐，白白嫩嫩，乖巧可爱。众人都夸母后，教养了如此乖巧的皇儿，那会儿还没立太子。
皇兄学问不好，贪玩，功课总是答不上，经常被太师教训。而他从小聪慧，过目不忘，功课做的极好，思维也敏捷，总是受到表扬。舅舅总是说，他的头脑要是生在兄长身上就好了。后来，母后也说，父皇也说。
直到，哥哥开始不带他玩了。朝堂之外，逐渐有了异样的声音。
陆衍聪慧的领悟了个中厉害，开始藏拙，甘于平庸，并逐渐变得霸道狂妄。前前后后，竟已有近30年。
两人各有所思，以至这一路上，再没有开口说过话。
姜勉乃从五品小官，俸禄在朝中不算低，养活一家老小还算轻松，加之吏部油水丰厚，逢年过节总有些孝敬，何氏嫁妆又丰厚，商铺良田首饰，金银珠宝，姜家倒还富裕。
两进的院落，不大，但坐落在晟京城朱雀街以西，地方贵胄，寸土寸金。
因着花灯节，姜府门外大街比往常要亮堂一些，偶有小厮进出，但比起朱雀街，已然十分安静。
毕竟是在晟京城，官员遍地，区区员外郎，不至于家喻户晓。明王府的车夫更不会牢记于心。
马车徘徊了一下，在街口停下来。
“王爷。”低沉张带着些微忐忑的声音响起。
陆衍应了一声，拂开了车帘。
“不用进去了。”冷声赏了车夫五个字，陆衍利落地从车厢里出来，翻身下去。
车夫跟着下来，伸手要拿脚凳，被陆衍一个冷眼扫过去，又尴尬的放下。
待姜蘅慢悠悠出来时，陆衍修长有力的手臂已经横在了面前。
姜蘅看了看这条蛮不讲理的手臂，又去看了一眼车夫，见车夫的目光在身侧的脚凳上瞥了瞥，又不太敢停留的小心翼翼样子，瞬间明了。
侧着身子从陆衍的手臂下方弯过去，姜蘅扶着车厢，自己跳下来，绕过陆衍，走出去。
这就有些让陆衍始料未及了。
眼看着俏生生的小姑娘从自己的包围中抽身，还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一个眼神，一个侧影都吝啬给他。
他堂堂祁王，何曾被人这般无视过。
“姜蘅！”陆衍回身喊住她。
姜蘅顿了下，并没有回头。
“往后，不许再同他人相看！”陆衍盯着那窈窕的背影，自以为说的恶狠狠。
姜蘅不理他。
“你给本王消停些，乖乖等本王上门下聘！”得不到回应，陆衍往前走了两步，像只假借老虎威风的病猫，还充满了醋意。
“那就等王爷您下了聘再说吧。”姜蘅终于回过头，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明明是反驳的话，声音却软软糯糯的，让陆衍酝酿好的那股怒气，怎么都没法畅快的爆发出来。
最终，看着人家小姑娘娉娉婷婷地走上台阶，在门口小厮一脸的急色下，进了府。
“嘭”地一声响，府门利落合上。
陆衍站在街中央，依稀能听到里边的说话声，似姜蘅的母亲一直在门口等着？
不重要。
重要的是，怎么才能娶到手呢？
若像前世，皇兄起码还得考虑三个月。三个月，有些太久了。尝过她的滋味，等一个月，一天，都是煎熬。
心中抑郁，陆衍一脚下去，又踹了明王府的马车。车厢晃动着，引着前头的马一声嘶鸣。
“王爷？需要送您回祁王府吗？”小厮颤巍巍露出来个头，诚惶诚恐着问。
“滚吧。”陆衍视线一斜，语气十分不耐。他有这么吓人?在他跟前，好好绷直了身子说句话，这么难？
陆衍转身朝街口走去。身量修长的男人，被古铜铠甲包括，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越发清冷矜贵，冷冽的肃杀之气，比黑夜更加让人惊惧。一人一剑，在夜色中逐渐走远。
车夫等陆衍的身影消失在街口转角，这才敢拉了马缰出去。为了防止再遇，还故意绕了远路与陆衍背道而驰。
哒哒的马蹄声在夜色下的长街里，尤为清晰。
姜府里头，姜蘅刚刚才下了台阶，便被母亲何氏一把拉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