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小心些,莫要跌倒。”
小女孩身后,一位穿着青色绣云纹锦缎长袍的男子疾步追上去,明明跑的急切,可身形并不乱,得体端庄,似宫中之人才有的姿态。尤其那一声稍微带点儿尖锐的绵长声音……
吴文瀚整个人呆若木鸡。
这可不就是公公啊!
诺儿,是,雪诺公主?那么九叔就是……祁王陆衍四个字刚从吴文瀚的脑海里蹦出来,回廊处,闻讯赶过来的母亲领着小厮婢女便诚惶诚恐跪在了廊下。
赵梅枝当了尚书夫人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可眼下这一遭,还是让她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府中春日宴,祁王却领着刚满七岁的长公主突然而至。祁王的狂妄谁人不知?门房都未来得及往里报请,两脚一踹,进了门。也不用与主人家知会一声,直接来了花厅。
一边门卫报贵人来府,一边花厅有贵女落水,还偏偏是今日特意邀请的隐形贵宾姜蘅。赵夫人是彻底失去了镇定。见祁王抱着人过来,整个人就绵软无力跪到下去。
“王爷即长公主大驾光临,臣妇有失远迎,还请王爷与长公主责罚。身为后宅之主,臣妇安排不当,致意外发生,并请责罚。”
“起开。”陆衍看了不看跪在地上请安以及认罪的人,冷冰冰一声怒喝,长腿从他们中间的缝隙中穿过去,急急往门外去。一身瘫软,惊惧间被吓得失了声音的何氏,由人搀扶着,眼泪汪汪跟在后头。
“大伯母。”见陆衍带着人走了,吴婷芳这才伸手将跪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的赵梅枝给扶起来。
“怎么回事?”赵梅枝望着自家侄女,目光灼热。
吴婷芳只得摇摇头,“小娘子们都挤在湖中的观光木廊上看瀚哥哥他们那边划船比赛,慌乱中,不知是谁推了一把蘅姐儿,蘅姐儿便落了水了。”
“方才,蘅姐儿醒过来了,有意识,能说话,应该没有大碍。”知赵梅枝担心什么,吴婷芳尽量简短利落的说清楚。
赵梅枝的神色却瞬间沉冷下来。
推了一把么?
“钟勇。”到底是尚书夫人,赵梅枝只听得吴婷芳说的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清楚,当下便分清了重要性。将头微微侧过去,叫了一声仍旧跪在地上的管家,“马上派人去吏部通知老爷,今日之事事无巨细禀报,再,今日春日宴先这样散了。”
话落,赵梅枝又漠然将视线抬高,一一划过眼前众多贵女的脸,将他们的表情尽数收入眼底,随后,这才冷冷清清,一字一字说道,“事关重大,涉及人命,祁王和长公主又参与其中,马上安排人上报京兆尹,意外也好,蓄意也罢,总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给姜家以及王爷一个交代。”
这一番话,赵梅枝虽说的诚恳在理,可却也明显带了恐吓和脱身的嫌疑。
不管事情是怎样的,赵梅枝第一考虑的,总归是要将吴家给摘出去。不论事情真相是什么,先推出来一个蓄意杀人的吸引了眼球,就不会有人过分关注她掌管不力了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的确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不行,可架不住有人蓄意谋害,罪过总会轻几分罢?到时候,她也好在老爷面前交差。
赵梅枝一番狠话撂完,锐利的视线骤然从眼前的小娘子们身上收回来。随后,利落转了身,领着人风风火火往府门口去恭送祁王。
一众小娘子因着赵梅枝的一番话,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原本只是被落水这件事情本身吓到,眼下又闹出来个杀人,报官。忽然就有点儿人匪夷所思,人心惶惶了。
大家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觉得马上走了就和自己的关系不大一般。遂,一个个面色沉沉,低声与身侧小姐妹抱怨着出了花厅。
而吴家府门外,祁王府气势恢宏的宝蓝色马车,根本都没等尚书夫人赵梅枝出来送,马鞭一扬,意气风发除了停车的小巷。
宽敞低调的马车车厢内,陆衍四平八稳坐着,足足占了马车一半的地方。怀里依旧抱着姜蘅,但姜蘅十分疲累,一双眼睛耷拉着闭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得力气睁开。
陆衍冷着脸从身侧拎了一方薄毯,包粽子一般,包了一层又一层,裹在姜蘅身上。
可,裹毯子好像也没有用,衣裳都湿透了,即便上车前盖了他的披肩,还是迅速在往下掉着水。
陆衍的视线落在姜蘅肩窝处的绸带上,正要扯开。
“咳咳。”
两声略显尴尬的咳嗽声打破了这诡异的平静。
何氏半掩着口鼻坐在陆衍的对过,视线落在陆衍的手指上,一颗心被惊的七上八下。
“王爷,蘅儿年纪尚小。”琢磨了好一会儿,何氏才红着脸,轻声细气说了这么几个字。视线都不敢落过去,只盯着车厢的地面,毫无规律的纹路。
自己亲生的女儿,从落水到此刻,她一个做娘的,都还没来得及关爱,眼睁睁看着祁王一路抱着不撒手,勒的紧紧的,像鸟儿护着自己的食物,何氏就像上去揍一巴掌,但到底不敢。毕竟,就连这驾马车,也是她方才不顾身份的尊卑,礼仪的禁锢,在祁王深沉的面色下,硬着头皮挤上来的。
何氏有些无措。
陆衍倒是脸皮厚,一点儿都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有一点儿的愤怒喝暴躁,竟然,名声这么坏的?姜蘅她娘竟是以为,他就要在这马车上,在她跟前对姜蘅做点儿什么?
“本王只是见她衣裳湿了,怕染上风寒。”他难得沉声解释了一句。
虽然前世已经张狂过一辈子了,但这样侮辱人的事情,他是真的从来没做过。他一向自认为脾气不好,但人品绝对不坏。
眼下被这般质疑。
陆衍将背脊挺得更直,双眸一凝,战场上的那种肃杀之气又在周身凝聚起来。
何氏原本想要点头嗯嗯几声来打破尴尬,免得王爷怪罪。可气势忽然不对,凛冽的杀气使得原本就沉重的马车车厢愈加阴森,何氏到了嘴边的话,又堪堪吞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