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陆衍懒得搭理他,恨不得一脚踹上去。
秦关自知做了错事,倒没再皮了,老老实实跟在陆衍身后。
出了街口,王府的马车边停在屋檐下,周遭漆黑的一片,只马车里点了一盏油灯,忽闪忽闪的,些微的黑影透过油灯照应在车厢的纸窗户上。
陆衍回首看了一眼秦关。后者,颇有些得意的点了点头。陆衍便加快了步子。手一挥,拉开门帘。
一个穿东山书院学生装束的青年,手脚皆被拇指粗的绳索捆住,扔在车厢里。呜咽呜咽地叫唤声自男子用粗布堵住的嘴里溢出来,听起来都有些憋屈,难受。
陆衍颇有些恼怒的瞪了一眼秦关,修长宽阔的手扫了一下衣摆,飞身上了马车。第一时间将男子嘴里堵着的布给抽了出来。
“呸!”嘴里的堵塞物骤然消失,周禹先往地板上吐了一口线头,倔强含恨的双眸这才抬起来,看向眼前人。
应该是祁王。
那日花灯节,他好好摆着摊,卖着花灯,刚因着一位姑娘弄毁了摊子理论完,就有气势凛冽的黑衣人无声出现在他的摊位旁,说祁王找他谈话。他以为是要帮那姑娘报复,不是同窗师兄妹么?他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还趁着花灯节街上人来人往给逃开了。
没过几日,那人又到了书院找他。还是说祁王有请,他又拒绝了。
本来以为这事儿就这么完了,谁知道,今日受吴文瀚之邀去尚书府参加春日宴,宴会不欢而散,他刚出了尚书府拐了个弯,又被盯上了。这一次,两个黑衣人穷追不舍。他虽有些三脚猫功夫,却实在无能为力。躲来躲去,他们一直跟在身后,但总是故意不抓他,最后,周禹筋疲力竭,认了输,自己乖乖站了出来,送给他们抓。
这才被扔在了马车里。
周禹如火炬一般的明亮双眼望着眼前居高临下的祁王。
听说这个人很凶狠。可这样望着他,倒不觉得可怖,只觉得,有点森冷。为什么话都不说?周禹脑海里首先蹦出来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竟不是第一时间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缩了缩。
“知道我是谁?”正犹豫间,眼前一身黑色劲装的王爷已经开了口。
“嗯。”周禹点点头。
陆衍蹲下身来,眼神在他身上扫了几眼,伸手一把抓住他背后打了死结的绳索,轻而易举的打开,这才慢条斯理的问,“北境可愿意去?”
“啊?”周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出了声,嘴巴微张,满脸错愕。
“我知你父母双亡,从小与祖母相依为命。读书不过是想出人头地。可你读书上的天赋,以及的贫困的家庭,能支持到你成为人上人吗?”
陆衍不曾理会他的反应,沉而重的将话说完。果然,便见周禹咬住了唇。
“去北境,本王给你机会。”
“为什么是我?”周禹压下心里所有的念头,被直接破开的窘困家境,以及不得不直面的读书上的不足。人人都说他是寒门贵子,考上了全大晟朝最有名的书院,却不知道他压力有多大。买不起纸墨笔砚,束脩费用要靠摆摊,吃饭都要靠给书院看戒律堂,给书院的同窗整理内务,誊写作业。
但即便直面所有的不堪,周禹最想知道的还是一个他可以毫不犹豫答应的理由。
“本王的北境需要一个监军,而你,刚好合适。”陆衍答的没有一点含糊。
他深知周禹的为人。
周禹的确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但他为人极为正直。前世科举落榜,姜毓将他引荐给他,原意只是想谋求一条出路,但他在北境做的很好,从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幕僚成长为北境军中颇有魄力的大将军,只用了不到十年时间。
原本陆衍可以等两年,等他会试落榜,再由姜毓推荐。但重来一世,再走前世的老路,再过一遍从前束手无策,腹背受敌的无力生活?陆衍不想。哪怕是为了姜蘅,他也不能。他需要周禹尽快的成长,接下他在北境铺好的一切。他得掌控主动权。
自花灯节认出周禹的那一瞬,陆衍便做好了选择。有些路,他一定不会走,但护住自己枕边人的安危,是他必须并且务必要尽千分万分的力做好的。前世狼狈受敌,这份苦,坚决不能再现。
本王的北境,五个字,含有的分量,超越一切。他虽只在北境待了三年,但北境的军防是他一手布防,北境的将领是他出身入死过的兄弟。皇兄再忌惮,四大军区让他全走一边,可是他的,总归是他的,是磨灭不去的。
和聪明的人,要说聪明话。是以,他对周禹尽可能说的诚恳。
当然也收到了应有的回报。方才周禹还迷茫的神色,顷刻之间消散不见。
他双手撑地,一个用力,跳起来,和陆衍一模一样,蹲在了车厢里。
“好,我去。”很快,周禹在陆衍冷静沉着的眼眸子里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陆衍从袖袋里摸出来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周禹,“到了北境,拿着这封信,去找谢渊,无论他让你做什么,坚持下来。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你要在北境独当一面。”
“嗯。”周禹郑重地接过来。
“去吧。”信还没收起来,陆衍已经就着身侧的软榻坐上去,半边人都靠在了车厢上,一副我的事情交代完,你赶紧去忙你的的冷酷无情摸样。
周禹半起了身,一只手臂都去拉开了车帘。刚好,车子停候的长街让他有些熟悉,他想起来什么事情,又折了回来。
“王爷,我和姜毓情同手足。”冷不丁,他说了一句。
“嗯?”有什么稀奇的?他知道啊,虽然前世到他造反失败后,才知道这个消息。但陆衍淡定得连眉头都没抬。不过,不得不赞叹,保密工作还是做的极好的。
“若是王爷真娶了姜蘅妹妹,我定报以一场胜仗当贺礼。”周禹沉着声,立誓言一般坚决,豪迈。
陆衍抬头去看时,周禹已经潇洒跳下了马车,只留下马车边的一道长影,磊落分明。
“啧!”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陆衍第一回被人这样撇下,满脸都写着不耐烦。眼睛扫过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莫名觉得刺眼非常。但又不能追上去骂一顿。
难道,这次这么着急吐露身份,是因为阿蘅?
“秦关!”陆衍只好将气撒在办事不力的秦关身上,对着车门外就叫唤了一句。
“王爷!”秦关屁颠屁颠凑过来。
“本王饿了!”上一辈子因喝了一碗下了毒的粥七窍流血而亡之后,重生后的陆衍,对吃食有了最为变态的挑剔。很不巧,挑剔的祁王,此刻,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