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还未回过神来，表情怔忡，不过已然是归于平静了。
水月镜后续会对照射的人的记忆产生影响，使其逐渐忘却在水月镜中所见景象，这也是锦道人敢放心使用水月镜的原因。直视本源并非明智之举，若是保留记忆，识海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她也就离疯狂不远了。
水月镜照出的本源，是与本人最密切相关的存在。有些人照出的景象并不那么可怕，也有一些倒霉蛋，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锦道人看了走过来的烈道人一眼，于己是福是祸，全凭个人造化。
修士血统的始祖无一例外，都十分强大，不可想象，对现在的修士来说非但不亲切，反而异常可怕。可以说人人都有一个牛逼祖先。甚至包括凡人……算起来，修士和凡人，都有一个共同起源。
锦道人倒是不担心密林看到的是那位存在，倘若真这么不幸，她早就在看到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当场去世了。
锦道人心道水月镜效果消退，到时候再想问出什么也问不到了，不顾密林状态，上前拉住密林，问她：“你看见了什么？”
密林下意识地回答：“蛇。”
锦道人皱起眉头，“蛇？”
密林这时清醒了过来，听见锦道人问自己：“什么样的蛇？”
密林一脸懵，她没有看见蛇啊，她看见了……她看见的是什么来着？她仔细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来，像是那段记忆被轻轻擦拭掉了。
惑道人嚷嚷道：“什么蛇还能有爪子？”
锦道人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
烈道人心神一震，额角跳动。
见状，诸长老似乎也若有所悟。
蛇身，有爪，那能是什么？
龙早就在数万年前就已经完全从修真界消失了，只留下一些传说。这个女修才练气修为，不可能是龙血后裔。
那么就是蛟！
诸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
“既然如此，就不可能留她在此了。”
“半妖身份就足以带来许多麻烦，遑论本源还是只恶蛟！”
蛟染上恶名，皆因其善变，又以残暴著称。蛟在潜潭中时常袭击人，使人落水，以尾缠缚，吸食人的血液。被蛟偷袭的人无一例外血竭而亡。
除了爱兴风作浪、危害一方，蛟还不讲卫生，吸完血，有兴趣就把尸体也吃了，没兴趣就随意一扔。潜潭里尸体堆积如山，散发出恶浊腥臭，周围怨念深重。
侠义修士一向看不起变节小人，以恶蛟蔑称，久而久之，蛟就成为了变节、冷血、残暴的代名词。
密林听出了那几位长老言语中的轻蔑和傲慢。那么毅然决然，不加掩饰，显然是对恶蛟十分排斥，不愿与恶蛟子孙同流合污了。
没想到这一照照出了个最坏的结果。
密林原先还打过留在天旭派当个守门人的主意，反正还有两道门嘛不是，等修炼到金丹，她就出发，一路向东去找霍之沉——她对自己的修炼速度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守门人无疑能最快速度凑够盘缠。
此时她是又焦急又委屈又茫然，然而有口难言。
他们显然是已经有所论断。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密林感觉到他们中有些人对她有股说不清的敌意。
任她再怎么说，他们也只会认为她在狡辩，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密林感觉到这其中出了什么差错，她本能地知道她不是蛟，可是她偏偏想不起来她所看见的，无法为自己辩解。
烈道人没有说话，看着密林似乎在犹豫、思考些什么，沉默了许久。
他一开始想到的并不是蛟，而是别的，比蛟还要更可怕得多的存在。
按说蛇所象征的阴邪其实应该比恶蛟还要让人反感才是。
可直到现在，修真界还能看到许多蛇为主体的图腾、塑像，原因无它，只因蛇是那位神灵的象征。
修真界有很多地方仍然在信奉那位神灵，传说天下所有的蛇都是祂的信使，祂的眼睛。
就在最近，烈道人就见过两次形象完全不同的蛇纹图腾。
一次是年前距离天旭遥有数十千里的荒山中忽然出现一处秘境。在秘境入口，他看到了六环蛇图腾。
另一次就在三月前，一个小派修士种地挖到了青铜器，这个青铜器是一巨大的酒樽，上有羽蛇像，顺着挖下去，竟然挖出了一个地宫通道。
巧合的是，据初步推断，这两处相距甚远的遗址，距今都已有三千年。
更巧合的是，那秘境是因为忽然地震而显露，查了很久结果证明竟就是自然地震，非人为；而挖到青铜器的修士经过调查，确定没有问题，这就是说，这也是出于偶然。
蛇是那位的象征，但是如何解释图腾，赋予图腾怎样的意义，却是看后人如何解读。
他很肯定，这两处遗址，指向的是同一位神灵。
至今仍信奉那位神灵的古老家族派人都去辨认过了，证实了他的猜想。
可惜的是，西陆势力各显神通，都没能打开这两处遗址。
天旭派高层中只有他和锦道人略知水月镜来历，锦道人去用水月镜试探，没曾想反倒触发了攻击阵法，使两处遗址都变得十分危险。
因为无法进入，又怕有人误入遭遇不测，西陆诸派达成一致，将两处遗址都封印起来。
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找到进入这两处遗址的钥匙。
密林方才所言，倒是给了他一点启发。
很多上古遗址的开启方法，都需要血脉传承之力……
只是听到长老们恶蛟的分析，他又犹豫了。
“掌门！”
烈道人回过神来。
“……既然诸位长老意见一致，那么就这么办吧。”
烈道人回过头来看着密林，“请你下山，离开天旭派范围。”
周克和洪弯收到命令，自动走到密林身边，正要将她带出浮游殿，却见大门洞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慢着！”
来者是个身材高大，精神矍铄的……老头，满头花发，身着天旭派道袍，火焰纹样是绿色的。
没等他再度开口，惑道人先行喊了出来：“长老议事你竟敢偷听！”
烈道人问：“丹老何故阻拦？”
被叫做丹老的老者冷冷地觑了惑道人一眼，指着密林，“我要收她为徒。”
在场的人都被丹老说的话惊到了。
“先前在万兽林，她有恩于我。”
密林瞪大眼睛，十分困惑。
万兽林？她什么时候还做过这种好事？这糟老头该不是信口胡诌打她的主意呢吧？!
她正欲反驳说她没见过他，却感觉这老头莫名熟悉……如果衣裳再破些，头发再乱些……不就是那个在万兽林忽然出现向她问路然后又忽然消失的怪老头吗！
果然人靠衣装，一收拾得人模人样的，他亲兄弟都不一定认得出！
只是她当时指路根本是乱指的啊！
难道让他误打误撞得了什么机缘？
密林心里冒出了希望，却又不由担心，这老头似乎地位并不高啊，他能说服他们吗？
果然，长老们反驳他了。
“你出来打什么岔！”
“我玄机宗收徒有规矩！”
丹老神色淡淡，“那就让她参加入门考验。”
列道人挥手，“罢了，就这样吧。”
……
浮游殿只剩下烈道人和锦道人。
锦道人走到烈道人旁边，他很少会出现这样犹豫不决的样子，不禁让她觉得此事另有隐情，只是不方便说出来。
况且水月镜的异状当时其实只有她知道。
她没有说出来，这无疑会暴露她不能完全掌控水月镜的问题。
即使是同门，也不该把弱点暴露出来。
“你觉得她所见是什么？”
烈道人看着锦道人的眼睛，“或许是羽蛇吧。”
锦道人的眼睛骤然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