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皆有代价。”
转科尘埃落定后依乔在日记中写道。
“一年前,我不舍高一10班,不舍柏老师,不舍晓菀、许楠和青青,不舍我们坐前后桌下课一起听MP3的时光。我还不舍教室后排的那一群男孩子,他们是那么的热心肠,每次我从办公室捧回大堆书本或作业,半路中总会有他们出现,不由分说地帮我搬到教室;他们又那么充满力量,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便跃起冲出教室,虽然是贪玩,却也很可爱;他们那么毫无掩饰地表达自己,在老师身边拿着分数不高的考卷羞怯地挠头,周五下午放学后在走廊上呼朋唤友急不可耐地奔向球场……这是成长以来最让我热爱和牵挂的集体,这个集体选择了理科,我便随着它选择了理科,是,我舍不得它,但我舍弃了我自己。
高三开始转科学文面临的压力不小。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补上高二的课程,尽快跟上大家总复习的脚步;另一方面,校长、教务和各位老师似乎期待满满,同学们也议论纷纷,我好不容易把自己找回来,可不能在这纷扰中又迷失了、漂浮了。
人们都说七中的文科不行,好学生都去学理科了;还有人说现在高校的好专业更愿意招理科生,学文科以后填报志愿的选择很少。我承认,一年前决定学理科也多多少少受了这方面的影响,怕自己脱离了“好学生”的队伍,怕日后自己的选择受到限制。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成为好学生是一个结果,而非一个刻意的战队行为。至于高考志愿,其实我真正的喜欢的专业就那么三两个,要那么多“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选择做什么呢?
凡事皆有代价。
梓舟告诉我,妥协只为梦想,热爱才有动力。于是我思考我的梦是什么,我到底热爱什么。
我常听到若乔感慨——现在的时光,十六七岁,正值青春年少,我们的岁月里应当充满着江山美景、欢歌笑语以及怦然心动,可我们却埋头在题海里,深陷在高高堆起的复习资料里,挣扎在永远睡不够的作息里。这大好的年纪!
是啊,备战高考确实是太苦了,没有哪怕一丁点的真正的热爱,这指日可期却又似乎看不到头的日子真要让人呼吸困难。这些夜里我辗转反侧——梦与热爱——我的梦,是明媚春光中的鸟语和花香,是盛夏大雨后的青葱和凉爽,是温柔秋夜里的清风和月白,是纯白冬雪下的生机和希望。我的热爱,是文学,是戏剧,是音乐,是艺术,是所有能包容我生而为人的情感的形式,这是我真实感受到的老天指明了我去学的事,去做的事。为了这些,我愿意不做“好学生”,我愿意带着痛苦的不舍,暂时地离开理5班,离开我喜欢的人们。”
依乔落笔很重,日记本被写得凹凸有致。合上日记本,她更加坚定了。
几天后,高三来了。
文(4)班教室的后墙黑板上已经开始高考300天倒计时,沈依乔几乎是被班主任潘懿云搂抱着走进文(4)班教室的。她被安排在第三排——离讲台不算太近不会被粉笔灰呛到、又不算远不至于被后面那群不爱学习的同学影响到——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都坐在这个位置。
这个位子本来是班长朱立冬的,潘老师把朱立东调至第四排,沈依乔正后方,把原本坐第四排的庞笑直接掉到了倒数第二排的一个空座。
朱立东收拾好坐定后笑了笑,说了句:“大神来了!”
庞笑,人如其名——一个爱笑的庞然大物——座位被调整到教室最后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笑得眯眯眼都看不见了。他抄起政治课本,定在食指上转起来,就像东北二人转里转手帕一样,边转边说:“沈依乔来了,我以后笔记都抄她的了!”
高三的第一天,整个文科片区轰动不小。沈依乔保持着谦虚腼腆的笑容,来到了新班级,认识了新同学。从今以后,从今以后——她考试时再也不用心惊胆战地纠结是用动量守恒定律还是用加速度法,再也不用勉为其难地强记化合价和实验步骤,再也不会发生考完试和同学们对答案发现只有自己算错了或者没算出来的情况。从今以后,沈依乔的人生中只有文字、诗词、典故和一切悠长、梦幻、美好的东西。即便是要迎接人生大考,沈依乔也如同卸下了千金重担。
高三第一天,晚自习放学后,四下无人的时间里,她一个人来到三楼平台上,张开双臂,仰起脸,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轻轻地对着朗朗星空说了一句:“高三,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