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A股市场以一种相当残酷的方式向公众展示了指数的势能。开年以来,沪指从6000点一路倾泻,三月跌破4000点,六月跌破3000点,到了如火八月,北京迎来奥运会,然而全国上下满腔热血也未能支撑股市的倾颓,大盘指数直击2500点。九月开学,老师们的脸和大盘一样绿,和一茬茬被收割了的新鲜韭菜一样绿。也正因如此,七中教室圈中的炒股热总算在“飞流直下三千尺”般的下跌环境中惨淡收场,老师们回过神来,卸载了炒股软件,收起电脑,终于发现眼前直面的是六七百个严肃紧张的学生、新一年的升学率指标以及滴答滴答飞快流逝的时间。
进入高三,高考真正开始了倒计时。“争分夺秒”“战无不胜”“坚持到底”——高三年级的教室墙壁上开始出现短促有力的标语;“300天”“288天”——教室后墙原先出黑板报的位置如今每天更新着同学们与高考的距离。
虽然强身健体、劳逸结合是好好学习的前提,但那些与高考不直接相关的事,不值得高三学生花费任何一秒钟。按照七中的老传统,高三不设置体育课,高三教室位于教学楼最高两层,高三学生可以不参加早操和升旗仪式。
于是,若乔的校园生活基本局限在教学楼四、五层。没有体育课,没有早操,一天24个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其余的时刻充斥的尽是数学题、物理题、化学题、公式、定理和“分情况讨论”,若乔觉得自己的人生愈发干瘪苍白,以致于她在心中发出深深的质疑:应付高考?这是我青春年华的正确打开方式吗?
一天早读,若乔睡眼惺忪,正望着窗外。高楼层教室的临窗座位享受着独特的景观优势。秋天的阳光把空气都染成了金色,教学楼前广场上,行道树叶不知是季节更替下的自然变色还是被这暖阳氤氲着,也泛出了淡淡的金。早读时刻的校园是安静的,教室是喧闹的,若乔在纷纷扰扰的英语、汉语朗读声中专注地走着神。她时而看着窗外,时而看看周围——同桌许楠在默写英语范文,前桌的付青青在温习背诵《过秦论》,付青青旁边是黑黑瘦瘦、闷头闷脑做着物理题的刘伶俐。
刘伶俐来自宜田市下属的乡镇,父母都在江苏打工,有个弟弟读初一。刘伶俐原本住校,到了高三,奶奶从乡下老家搬来宜田市区,在七中附近小区租了一间地下室,照顾姐弟俩生活起居。
若乔记得,第一次见到刘伶俐是刚入学交学费的时候。只见她拿出一本厚厚的中考数学复习手册,一页页地翻着,每隔几页就夹着一张粉红色的一百块人民币。她小心地将一张张钞票从书里拿出来,似乎在数着,拿完了把钞票揣进口袋里,又把复习手册从头到尾翻了一遍,放下手册再从口袋里把钞票拿出来数一遍,最后交给班主任柏老师。
刘伶俐在班里很少说话,不过因为和沈若乔座位近,经常找她借英语笔记。她几乎不参加体育活动,也似乎没什么兴趣爱好,校服洗的很干净,桌面上书本文具也摆得很整齐。刘伶俐学习非常认真,成绩不错,就是英语有些吃力。在若乔眼中,刘伶俐的读书成本比自己低的多——她没有定期买双运动鞋的喜好,不需要小零食来放松紧张的大脑,更无心通过MP3、MP4来获得片刻的娱乐体验;刘伶俐做题经常用铅笔,一是因为笔迹可以擦掉重新再做,而是铅笔芯用起来比碳墨水笔芯省钱多了。
刘伶俐并不是学校里最困难的学生,比她拮据的大有人在。
若乔正看着前排出神,在教室外接了个电话的班主任柏常青走进教室,脚步有些迟疑,神色不同往日的严肃,多了一丝悲沉。若乔心中一紧——她从未见过柏常青这般凝重,到底出了什么事?
同学们都在专注地读书做题,若乔的目光追随着柏常青,见他走到江盛身边停下,轻拍了一下江盛的肩膀,江盛正大声地、专心地背着单词:“surrender,surrender,surrender!”猛地一抬头,柏常青轻声说了一句:“跟我出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