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依乔所言,两姐妹从小就是热爱音乐的,曾扬言今后非音乐家不当。可学音乐花钱如流水,而且,在宜田这样的小城市,资源难得,两姐妹想要在技艺上更进一步,必须向省城乃至省外大城市求学,学艺成本远远超出了家庭可承受范围。于是,中考前,依乔和若乔先后停下了钢琴和小提琴课程。虽然放弃学艺两姐妹有些不舍,但是对于爸爸妈妈多年来实打实的支持与付出,她们已很是感激。
退而求其次,依乔并不太清楚自己今后究竟要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她曾模糊地希望,今后与自己相伴的,是一份文艺的、浪漫的、美丽的事业。可当在若乔的怂恿下选择理科后,依乔动摇了——既然学了理科,日后高考再选个文科专业岂非是自寻弯路?学了理科,大学也就应该读一个理工科专业,可是想到读大学后还要继续学数学和物理,依乔便觉得喘不过气来。扪心自问,什么经济管理,什么科学研究,什么架桥梁修铁路……都是好事情,可她不喜欢。
于是,高二结束、高三开始的时候,依乔作出了转学文科的决定。短暂的10天暑假,她大多数时间都倚在窗前,回味自己的决定。
当时自己为何选择理科呢?单单是因为若乔的怂恿吗?还是因为七中文科整体水平一般,怕自己被耽误呢?
都是,又都不是。
真正留她在理科的最主要因素,是当时的高一(10)班,现在的高二理(5)班——她的原生集体。
最早,这个班级位于一楼最西边,教室后门口便是通往大操场的台阶。后来高一变高二,教室也搬到了三楼。七中教学楼中间有道平坦、高大、宽阔的楼梯,将这座横趴在宽广校园正中的长方体“巨兽”分成东西两部分。文理科教室分列两侧,中间一条长长的走廊,分布着教职工办公室、教研室和图书角。这条长长的走廊像是一条时空分界线,一边是紧张有序、竞争友好的理科世界,另一边是或多或少流露出无奈与困惑的文科空间。
转学文科对依乔而言是一种退守,也是对自我的宽恕。楼梯转角向左,依乔觉得连空气都变得清新可口了许多。然而,获得这份救赎般的轻松也并非没有代价——离开原生班级唯一美中不足的事。
依乔和若乔、章晓菀、许楠、付青青从高一开始同班,高二分科后,一部分同学选择文科,被分到别的班,她们这个班又加入了萧梓舟、江盛等人,变成了理(5)班,班主任是依然是语文老师柏常青。
多年前,柏常青从宜田市郊区农村考上了省城师范大学,大四的时候时任七中校长到师范大学选人,一眼相中了他,毕业证都不要直接让他来七中工作,上任就是班主任,带的学生比自己小不了几岁。工作十来年,柏老师成家立业、结婚生女,评上了高级职称、带出了“北清交复”,还利用闲暇时间发表了近百篇报刊文章,成了七中乃至整个宜田市的明星教师。
平日里,柏常青总是冷着脸,对班级和教务琐事反应似乎很迟钝,经常以“哦”“行了”“知道了”作答。事实上他对班里的每一名学生都十分了解,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他几乎不说重话,但他带的班级纪律最好、平均成绩也一直位于前列;他不轻易表扬,在他眼中似乎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与“坏孩子”,只有60来个家境迥异、性格不一、五彩缤纷的少男少女。依乔临近高三突然决定转学文科,柏常青似乎早有预料,静静地告诉依乔说,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并积极帮助她落实了转班手续。
除了柏老师,依乔也舍不得她的同学们。宜田市有一区五县,但凡中考够得着七中分数线的,都来到了这里。此外,几年前为了充实收入来源,同时分享师资,七中开始计划外招生,中考没达到录取分数线的学生或是异地考生,每人每年比计划内学生多交3000元“学籍费”,即可成为七中学子。最初这样的计划外名额每年设立100名,可报名的人实在太多,各位家长动用的关系几乎覆盖了整个宜田市政府,于是七中把名额放开至150名,最终迫于形势扩充到200名。计划外学生的加入让七中的财政资源一下子充实了很多,各项建设与采买都能顺利开展起来。好在,就算金钱诱惑在前,校方依然能够保持头脑清醒。为了保证七中的生源品质与教学质量,即便校长招生季每天依然会接到来自这个局长那个主任的推荐电话,七中每年计划外名额还是定在了200名。
就这样,七中汇集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他们当中大部分人来自中规中矩的家庭,凭借着不错的中考成绩来到七中,成为中规中矩的大多数。也有一部分,比如萧梓舟、章晓菀、张致、江盛,包括沈依乔和沈若乔,头带“好学生”光环来到七中。另外一部分,比如王向天、陈方圆、丁有仁——或是有开厂子的爸爸,或是有局长舅舅,再或是有老市长爷爷,为数不多,却也是名声在外。还有一部分,比如刘伶俐、李群超、王爱娣——他们来自宜田市下属乡镇,有的甚至是村里第一个考进宜田七中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