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纾发怔了一瞬,被寒祁扯了扯袖子才回过神,顺手牵起酒杯心不在焉地转了转,向九皇子问道:“这酒叫什么?”
九皇子看了眼杯中粼粼微光的酒,道:“好景应常在,花月正当怀。这酒就叫花月。”
寒纾看向厅外,微风渐渐,花香阵阵,风铃随风摆动,声音清脆动听,跟乐声缠绵在一起,丝丝眷恋,声声入心。花月正当怀,那个少年也正当年,却早早告别了人世,他维护了护国将军府的尊严,他捍卫了他们家族的信仰,他死而无憾了吧。她不知道的是,少年洒落鲜血的那片土地上,淡粉色的织里花不复往日清爽,从花萼到花瓣皆变得鲜红无比,妖艳蛊惑,怒放在鲜楚关外,映的天都红了半边。
“吴迁手里拿的那柄匕首是水华的东西,难不成跟你有什么关系?”寒祁见寒纾有些不对劲,才如此问道。
寒纾拿筷子夹起一粒花生米,轻应一声:“是我送陈将军的。”说着把那粒花生米对准陈沏的脑门,似乎蓄势待发。寒祁忙道:“纾丫头,你可要有点儿分寸,不过一柄匕首……”寒纾未等他说完,就把那粒花生米扔回盘子里,寒祁松了口气,道:“咱们这样的家族最讲究个面子,你去讨公道我必不拦你,只是这里实在不宜我们欺负弱小。”
寒纾环顾四周,二叔说的没错,那吴迁再凶神恶煞也是个普通人,在她这里,他算是弱小。突然有种敌人不堪一击的快感,心情变的极好,举起酒杯,目光流转间碰到首座上梁澌的目光,顿时觉得隔夜仇实在小气,随即嘴角扬起,嫣然一笑,一笑泯恩仇,冲梁澌敬了杯酒。
寒纾喝得倒是豪爽,梁澌端着着酒杯,迟钝了一刹那,面无表情的把杯中酒饮尽,竟然满脑子都是寒纾方才那个笑,寒纾生的很好看,平时不注意,猛然间撞进她的笑容里,猝不及防却又赏心悦目。嗯……像漫天的烟花好景,又像绵绵细雨里盛开的春色,不知旖旎了谁的心思。那一瞬间,梁澌在心里给寒纾拟了个小名,烟烟,柔美且璀璨。
一舞落幕,宽大的衣袖将情绪掩尽,礼部侍郎道:“大将军这把匕首极好,是哪里得来的宝物?”
吴迁满不在乎,“什么宝物,不过是个狼牙匕首,只有那个废物才一直揣在怀里。”
旁人不明所以,寒纾隐忍不发,梁澌不以为然,九皇子轻轻一笑,也不再答。一时间偌大个华章台,只剩下琳琅乐声。寒祁吃了口酱肉,觉得腻,十分不受用,便把那盘肉挪到寒纾那里,寒纾会心地将自己桌上那碗看起来淡的不能再淡的金丝玉饵汤端了过去。九皇子看了半天,问道:“观榆君是觉得这些下酒菜不合口味儿?”
寒祁点头道:“我喜欢清淡。”
九皇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的吴大将军就先发表意见了。
“男人就应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文文弱弱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说着跟做示范似的一把抓起酒壶直接往下灌,喝的畅快淋漓。
寒祁懒得搭理他,轻轻舀了勺汤,仍旧斯斯文文的。吴迁轻哼一声:“一个旁支的鼠辈居然要迎娶云熙的渝罗帝姬,简直痴心妄想。”
一提到渝罗帝姬,寒纾敏锐地察觉二叔气场不对了,方才的内敛温和一下儿变了味道。这位大将军这次可是碰到硬茬儿了……试着唤了一声:“二叔……”
寒祁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九皇子忙打圆场:“本宫听说华章台的膳房新做了种花茶,味道极好,快去沏了来与诸位品一品。”
一直未发声的议和使也忙配合:“对对,本官一直对云熙国的花茶很感兴趣,一定要尝尝。”
小侍们已经去准备了,寒祁仍旧盯着吴迁,一言不发。吴迁被盯得不自在,怒道:“盯着本将军作甚!说不得?”
寒祁收回目光,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护在吴迁身身前的副将被轻轻扒拉开,寒祁见吴迁脸上有些紧张,不觉冷冷一笑:“吴将军勇敢无畏,寒祁佩服,这杯酒是敬将军的。”说着把酒杯微微一倾,一杯酒就顺着木板的间隙消失不见了。
吴迁拍桌而起,怒喝:“你什么意思!”
寒祁神色一凛,道:“今日你辱寒祁一人,寒祁若还,灭的是你蒙初一国。这杯酒还请将军到了下面再喝吧。”说罢轻轻看了眼寒纾,拂袖而去。
吴迁怒目圆瞪,心气难平。而张沉终于想起他议和使的身份,这下和没议成反而得罪了寒族,忙要叫住观榆君,却被寒纾制止:“议和使大人,莫急,此事与大人无半点儿关系,他日二叔要追究,自然有人担着。”
张沉只好重新坐好,试探性的问梁澌:“那泠华君准备何时议事啊……”
梁澌好整以暇:“大人不妨说来听听。”
张沉有些疑惑,方才不是还说此处风景正好,不宜议事,怎么现在……随他吧,早议完早省心。衣袖一整,沉声道:“此战蒙初国作为战胜国,原本可以一举进军拿下云熙国都昆照,然我国主念及旧日邦交,决定让步,特许云熙向蒙初进贡粮草三万石,骏马两千匹,白银五十万两,黄金二十万两,另,割赔野云、织里二城,以示诚意。”
这蒙初的小国主还真敢要,也是,人家是战胜国,如若不趁机让云熙大伤元气,岂不亏了?轻轻抿了口酒,等着看梁澌如何处理。
张沉也看着梁澌,而梁澌正盯着已经醉意朦胧的吴迁,浅色的眸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泠华君……”张沉轻轻地叫了一声。
梁澌:“大将军觉得这条件好吗?”
吴迁原本正盯着给他倒酒的侍女看,怎料那侍女跑到梁澌身侧,顿时不满道:“好什么好!”
梁澌极快地接过话儿来:“梁某也觉得不好,既如此……”
张沉忙提醒吴迁:“大将军,这可是陛下亲自过了目的,你怎敢说不好呢?”
吴迁原本就是想一举拿下云熙,方才又被寒族叔侄俩一番拿捏,气不顺的很,现在居然听到这个小小的议和使拿皇帝威胁自己,干脆借着酒劲儿,一顿发泄:“我怎么不敢!要是没有我,他凭什么当得上皇帝,老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他还吃奶呢!就是他老子见了我都要客气几分,他算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