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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等我上来你就完了

“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儿?我是谁?”

这是令笙猛的坐起来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她呆滞了几秒,挠挠头,懵懵地环顾四周。

就在她还迷迷糊糊弄不清楚情况的时候,一只條然搭上她的肩膀。

“!”

令笙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刹时停了一拍,她迅敏地反手一抓,想要拧住那只手。

不料那只手像铁一般,死死地钳住了自己的肩膀,令笙一时间竟然没拧开。她转头看去,吓了一跳,是一个女人,脸上蒙着一层雾,模模糊糊哋,让人怎么也看不清。

那个女人紧紧地抓住令笙的肩膀,噼里啪啦地向往外蹦豆子:

“我知道你会奇怪会想问这是哪但来不及说了我也说不太清反正就是快沿着这条路跑不要回头快跑!跑啊!阿晛!”

令笙:满头雾水……

“快!”女人把呆愣的令笙像把萝卜一样往上一提,然后往前猛地一推。

“快逃!小笙!”那个女人声音突然变了,由原来的沙哑低沉变得尖锐刺耳,一时间,两种女声不停地来回切换,就像一副身体里住着两个不同的灵魂。而此时,两个灵魂正激烈地争抢身体的主导权。

这场景诡异得让人腿脚发软。

但下一瞬这两种声音都消失了。

凭空消失。

就好像人在空气中无声无息地被蒸发掉,不留一丝痕迹,仿佛刚刚聒噪的话不过是她的幻想。

她气息一摒,放眼向四周望去,周围全是一片戈壁滩,寸草不生,天上一丝云都没有。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凝滞了,沉寂得像坟地。忽然一丝凉意掠过令笙的头顶,这个凝滞的空间仿佛裂开一道小缝,有风从哪个地方悄悄地、艰难地钻了进来。

令笙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到一片绿叶在她头上慢悠悠地飘荡旋转。

这一点儿绿在荒凉的戈壁滩中异常显眼。

她有些奇怪地盯着那片绿色,叶子悠悠荡荡地在空中打转,要飘向远方,忽的,她伸出手攥住那片叶子。令笙打量着自己的拳头,缓缓地松开手,看见那片绿叶皱巴巴地躺在手心里。

然后那片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发黄蜷缩,最后干枯成一小团。

令笙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就在令笙满脑子混乱时,身后有大风忽起,带着哗啦啦的声音往她急速靠近。她匆忙扭过头去,只见漫天的树叶在空中打转旋转往前飞,速度快得像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它们咬。

霎时间,原本荒凉的戈壁滩充满了喧闹嘈杂的绿意。

等到令笙的头发被吹得凭空乱飞时,她才注意到在这一片绿色的远处,出现了一点黄色。很快,黄色逐渐蔓延着向前扩展开。随后,那片金黄色中间又出现了棕色的一个点,这个小点迅速膨胀扩大。

令笙忽然想起手里那片绿色的树叶发黄干枯的场景。

跑!她登时醒悟过来了,拔起腿就往前狂奔

风呼啦啦地卷起地上的石头,摩擦着大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迫近,所到之处,草木凋枯,黄沙漫天!

黄沙遮天蔽日,甚至有沙土往她鼻孔里飞。

飒飒狂风糊她一脸黄沙,不停地往她眼里送沙子,她边用袖子遮着鼻子边往前猛冲。此刻,头发在空中呼啦啦地乱飞,脚后跟的石头在地上乱打滚,脚旁的苍草迅速变黑枯萎然后消散在风中。

“啊!”

令笙在狂奔中踩上一块瓜皮,猝不及防地脚底一滑,她就这样直直地、脸朝下地扑向地面。

在摔倒的那一刻,她心中并未唾弃自己衰到极点的坏运气,也没有埋怨可恶至极的破老天,而是闪过一丝疑惑。

——为何这里会有瓜皮?

她不可置信地想:为何这种地方还会有吃剩的瓜皮啊!

尖锐的风带着鸣叫刺在她的身上,跳动的沙石如雨点一般往她身上砸,砸得人生疼。她把头紧紧地埋在臂弯里。

令笙的大脑完全空白,只剩下两个字:要完。

她这个念头在脑子里滚了好几圈,令笙才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声音突然消失了。

四周十分寂静,她甚至能听到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令笙按下如擂鼓般跳动的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通过两条胳膊的缝隙瞄了瞄外边。

她这一瞄便愣住了,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心跳声像骤雨打在荷叶上那样紧凑,大脑里也“轰”的一声。她缓了好些时候,才缓缓放下胳膊站起来。

太空了,简直太空了。

整个天地都是一片虚无缥缈的黝黑。

跟刚刚的戈壁滩截然不同。

令笙惊诧地环顾四周,可当她扭回头时,在她面前、不过离鼻尖几尺的地方悄然立着一道门,她被吓得往后一摔。

那扇门只有两人高两人宽,门上的红漆大面积脱落露出褐色的木板,门上带着斑驳的铜锈的兽形铺首龇牙咧嘴地衔着门坠。

令笙颤颤巍巍地撑起身子,仿佛门后有什么稀世珍宝,诱惑她推开那扇门,她正伸出抖得像在筛糠的手要去推开门时,忽然感觉有人轻轻地把头枕在她肩上,那人抬头凑近她的耳朵,湿热的气息喷过脸颊,她甚至能感到那人的头发在自己颈边摩挲,她脖颈有些瘙痒。

那人幽幽地说:“打开呀。”

“!”

令笙惊慌地侧过头,却发现她旁边什么都没有。

她慢慢地把头扭回去,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大声,她颤抖着出手。

她听到自己心里有一道声音,尖叫着喊不要开门。

可她仍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整只手抖得跟中了风的老人一样,她的指尖离铺首不过几根头发丝的距离。

在令笙快触碰到门面的那一刹,一道尖锐的嗡鸣声骤然刺进她的大脑,她抱住脑袋不可抑制地低吼起来:

“啊——!”

.

令笙猛得一睁眼就看到朱樱色的斗帐高悬在头上,再转头就看见周围熟悉的摆设。

她满头大汗,醒悟过来她是在做梦。

她在安平侯府中,她是安平县主,她现在在睡觉,没有什么女人,也没有什么大风和红色的破门。

脑子里那根死死绷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将胳膊搭在满是汗的额头上,吁出一口气道:“原来只是梦啊。”

令笙缓过神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的得疼,于是艰难地爬起来要斟杯茶喝。她倒倒茶壶,却发现里面连一滴水也没了。

令笙放下茶壶,开口道:“来人……”

值夜的丫鬟都跑哪去了,竟然没听都到她起来,等会儿她得狠狠惩罚那些偷懒的奴婢们。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身着大红襦裙的侍女端着水盆低头走了进来,令笙皱着眉头看着侍女的衣服,本想开口,但她嗓子强烈抗议她这样做,于是令笙指了指桌上空的水杯。

侍女从头到尾都是低着头,低着头把水盆端进来,低着头把水壶拎出去,再把水壶拎回来,给水杯续水,然后把水杯恭恭敬敬地递给令笙。

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十分完美,头也低得十分完美,如果侍女的下巴再尖点,估计她可以把自己的胸戳个洞。

令笙抿了一口水,润润嗓后,道:“你抬个头?”

侍女把头埋得更低了,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不住地抖动……

令笙冷笑一声,胆子挺小的,那怎么还敢穿只有主子才能大红色的衣服?

按照安平侯府的家规,这种越了规矩的奴婢应当乱棍打死!

不过算了,她刚刚梦魇,没有力气处罚人,就饶她一命。

令笙瞥了眼窗边的天色,估摸着该去给母亲请安了,她扬扬下巴,示意侍女给她擦脸,侍女低着头绞干净帕子要给她擦脸,令笙却一把把帕子夺过来,自己动手。

她担心侍女把帕子擦到她鼻孔里。

令笙洗好脸也不梳头,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走出去,她对后头的侍女说:“这个天色怎得还不叫我起床,我得赶紧给母亲请安。”

她这话一说完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她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令笙瞥了眼后方的侍女,发现她又低着头不停地哆嗦肩膀。

令笙恍然大悟,侍女这装扮去见母亲就是必死无疑,毕竟安平侯府的严苛是出了名的。于是她挥了挥手让侍女下去,自己一个人去见母亲。

她晃着步子往前走,抄手游廊的栏杆上挂满了红色的穗子,风一吹就在澄澈的蓝天底下轻轻晃荡,像一朵朵鲜红的花在土壤上空盛开。院子里开满了淡黄色的桂花,满庭飘香。

在这弥漫的花香中,她想起来了

——安平侯府早被灭了门。

哪来的安平侯府?

哪来的安平县主?

哪来的红衣侍女?!

阳光带着寒凉的温度落在她身上,让令笙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她猛然扭过头,原本澄碧的天空变得黑黲黪,丹桂香也变成刺鼻的血腥味,朱栏染上烟熏过才有的黑色,耳边传来众人惊恐的哭声、呼声和求救声:

“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吧”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我,救救我们吧!”

侍女立在原地,仍是低着头,最后竟有一丝笑声从她唇边溢出。那笑声就像阴毒的游蛇一般,在空气中滑动,嘶嘶地往外吐信子。

她低着头嗤笑并未抬头,令笙的脑子却空白了一瞬,那些呼救声和嘈杂声不断在耳边回响,仿佛变成了一个遥远而又飘渺地噩梦,她喃喃道:“是你……”

没等到她说完,眼前的空间开始扭曲,侍女的身影也随之缓缓扭曲,最后幻化成那道红色的破木门。

嗤笑声在空中轻轻地回响。

令笙仿佛听到有人趴在她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说:

“打开啊。”

斑驳的红漆,褐色的木板,生锈的铺首。

倏忽间,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拍入暮夕大脑,在脑海里搅起惊涛骇浪。

谁的裙角鲜红张扬,谁的珍珠珰熠熠发光,谁的佩环玲珰作响,谁的眉间花钿如花绽放。

谁?——

是谁?——

你到底是谁?——

那些记忆陌生而沉重,重到她那根挺拔而细瘦的脊椎几乎承受不住压力而往下弯,令笙捂着疼得仿佛要炸开的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像一只穷途的野兽一般,低声嘶吼: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

“嘶!”

令笙抬起胳膊挡住刺眼的光线,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

令笙从床上起身,感到身后湿黏湿黏的,枕头也是湿的,她皱皱眉。

又做噩梦了。

她坐在软被里呆了顷刻,回忆回忆她做了什么梦。

诶呀,什么噩梦来着……

令笙想了一会儿,忽然翻开被子下床。

她想起来了。

——她要喝水。

令笙边斟了杯水边深深的思索:为什么她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记忆力竟然沦落到跟头发稀疏的老头的记忆力一样了。

凉沁的白水滑进喉咙,舒缓了喉咙的干燥感。

最近总是做梦,梦到一些旧事。

匆匆一梦,就梦尽了半生繁华。

以前的令笙很辉煌,她可是让无数京都少男少女咬着小手帕,嘤嘤嘤地羡慕嫉妒恨的女人啊。

令笙刚出生灵力已开发,五岁时就能熟练地掌控灵力,七岁就破格进入冥灵学府,十四岁跻身少英榜前十。那时的她真是少年英才,她被称为为京都明珠,又被称为老天的宠儿。

而让京都少女更为嫉妒羡慕恨的不是她的高阶灵力,而是她的竹马,京都唯一的世子——梁言烛。

高阶灵力和貌美竹马让令笙久居京都少女想扎小人排行榜的榜首。外加她仪态端庄,丝毫挑不出半点错的礼仪,更是让令笙成为一众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堪称,人生赢家。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灵力高强,聪敏伶俐,仪态端庄,再看看你。朽木!还不好好学习。”

令笙出身与钟鸣鼎食之家,且自小禀赋胜人,真可谓是半生繁华惹人羡。

可惜只惹人羡了十几年,在她十八岁及笈时她只是睡了一觉,睡醒了灵力就跌至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地步。

她悔不当初:及笈此等重大日子怎能睡觉呢,遭报应了吧。

京都少年听闻此消息,开心了。

他们纷纷赶往香山寺还愿,多谢佛祖成全,终年生活在别人家的孩子下的阴影终于消失了,老天有眼啊。一个女孩要这么高的灵力做什么,不知道这样让他们这群男人压力很大的啊。

于是香山寺的主持,也开心了。

但京都的闺秀们不开心,她们仍是咬着小手帕嘤嘤嘤地羡慕嫉妒恨,她没有了灵力,却还有世子啊,实力与美貌并存的世子啊。

灵力重要还是男人重要?

男人啊!

所以她们坚决拒绝因为令笙灵力不翼而飞的悲惨而减少她们的羡慕嫉妒恨。

她们是有原则的女人!

果不其然,梁言烛在她被诊出灵力丧失的当天就去跪求圣上,求了一道圣婚,他与她的圣婚。

圣婚的消息一出,少女们皆掩面而泣。

羡慕嫉妒恨啊!

京都破碎的芳心都可以把令笙给埋了……

令笙本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并未有多大的反应。她端起茶盏,用茶盖轻轻地拨开浮在茶面上的茶沫,细细品茶。

她平静地想,灵力这种东西能比安平候府背后的权力重要?朝堂上拨弄风云的,从来都不是凭借蛮力和灵力,都是凭着那些阴私诡谲的伎俩。

令笙放下茶盏,舒舒服服地倚在美人靠上,水上的荷花含苞待放,水汽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溢出水面,水下色彩艳丽的锦鲤们聚在一团争抢一小块饵料。

她看着那条胜利抢到饵料的锦鲤一旋身,摇曳着尾巴游入池塘深处。

灵力这东西跟学识一样,学富五车的学士终究比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弟要让人钦佩。

但联姻的时候谁会拿着一本论语比赛——谁背的好谁就资格联姻?

所谓嫁娶,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结果。

令笙垂下眼睑,长翘的睫毛遮住眼眸,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人呐。

在圣旨下来的晚上,曾琴韵遣退婢女走进莫晛的房中,执起一把镂花鎏金梳给令笙梳头。

曾琴韵梳着顺滑的头发,面色淡淡地问:“你当真想要嫁给他吗?”

令笙一懵,按照常理,难道母亲不是应该叮嘱她出嫁以后要与夫君举案齐眉相夫教子之类的话吗,母亲这不按常理出牌啊。

曾琴韵看了一眼铜镜中茫然的少女,又垂下眼帘继续给她梳头,“你喜欢他吗?”

这个句式有点耳熟啊,令笙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想了想,点点头,乖巧地答道:“喜欢。”

曾琴韵抚摸着暮夕的青丝,那头发如她年轻时一般柔顺,“那你爱他吗?你想嫁的是他吗?”

诶,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等等……这不是母亲书柜上一摞摞三流小说里,那些小婢女劝官家小姐逃婚,同落魄穷书生私奔的标准开头吗?!

昏暗的烛火哔啵的爆开一个小烛花,莫晛迷茫地望向映着两张相似的容貌的铜镜,半响过后,方才惴惴开口道:“梁世子丰神俊朗,才情过人,灵力高强,而且他与女儿自小相识青梅竹马。现如今我不幸丧失灵力,旁人躲我都躲不及,但他却愿向陛下求娶我。这样一个郎君,我又怎会不爱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迟疑,因为她记得婢女还有台词,婢女的下一句应该是——

小姐,那不是爱。

曾琴韵:“阿晛,那不是爱。”

令笙:“……”果然。

曾琴韵从镜中看着沉默不语的令笙,张了张口仿佛想说什么,可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轻柔地道:“你高兴便好。”说罢就放下梳子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玄青色的襦裙渐渐地融入夜色里。

偌大的房间就只余令笙一人,闪着黄光的梳子静静地躺在梳妆台上。

令笙沉思:她一定得把那些祸害侯府夫人的妖书烧了。

……

月亮爬上树梢,子时时分,浓黑的夜空被侯府的火光照亮,火光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那些充满煞气的眼睛被火光烧得通红,凄厉的叫声刺破黑夜。

妖冶的红莲在黑袍上盛开着。

曾琴韵拉着令笙穿过四处逃窜的人群,跑到府中最僻静的小院中,直直跨入东厢房内,扭动一个花瓶,床榻轰然一声便分开两半,露出里面的密道。

令笙讶然,为什么她家会有密道

曾琴韵将惊诧的令笙一把推下密道,扭过身伸手再次转动花瓶。

令笙被这么一推就直接倒在了地上,她讶然回头,看着门缝中越来越窄的红唇在张合着。

“阿晛,快跑!”

最后一个字钻进密门的门缝里,砸进她的心里,将她拽在地上,让她没有力气爬起来。

曾琴韵沉默的看着床榻,窗外风声忽紧!

来了。

她取下墙上的挂剑,缓步走向屋外,手按在门上时她顿了一会,垂下眼帘,眼中带着少有的柔和。

晛儿,走吧,离开这一切吧。

曾琴韵抬眸,毅然推开房门,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眸子里似乎有箭矢要飞出。

“他死了吗?”曾琴韵淡淡地问着对面的那群黑衣人,语气平淡的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样。

为首的黑衣人警惕地看着她,不作答。一时间空气静得吓人。

“死了吧,”曾琴韵轻笑一声,“那也好。”

她忽地拔出剑,风从两旁卷起,尖利地刺向那群黑衣人。

他既已死,那她也不用再在这可笑的世间苟活了。

“来吧!”曾琴韵低声道。

令笙跪坐在地上,听着密门外的厮杀,缓缓地俯下身,把头紧紧地贴紧手背,手心摁紧低温的地面,红唇被贝齿咬出一道血痕,手背上青筋迸出!

如果,如果她的灵力从未消散,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冲出去,与外面的暴徒厮杀,就不会没用地龟缩在一条密道里瑟瑟发抖。

如果,如果她能再强大一点……

令笙的双眼布满红血丝,踉跄地站起来,在众多的岔路中跑向了其中一条深黑的密道里。

.

回顾过往,令笙觉着自己的过往很是莫名其妙很是戏剧,睡了个觉灵力就跌到快没了,再睡了个觉家就没了……

之前事情长话短说就是:人生赢家,变废柴,给灭门,流亡天涯。

三年后,令笙溜进给烧了一半的侯府——或是天公不忍,下了场瓢泼大雨,硬是将漫天大火给浇灭了。她回来只是确认件事情。

令笙抬头看了看墙高,向后退几步,熟练地翻过给烟火熏得黑不溜秋的高墙,刚下了墙进了有一人高的荒草丛里,就窥见了一群黑衣人也溜进了侯府。

她见此便立刻定住动作,尽量不让草丛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但事与愿违,一只不知打哪来的野猫悉悉簌簌地穿过草丛,黑衣人调过身就要探查草丛。

令笙当机立断,动作敏捷地蹿入那进藏有暗道的小院,因为她恰好落在那院子的旁边,于是她跑入院子进了密道里,看着眼前的岔路,毫不犹豫地选了一条路,就埋头跑到底。

光点在路的尽头变得越来越大,令笙心想:这应该就是三年前她选的路了……

令笙急急停住,眼瞳猛的一缩,眼前有一道黑黝黝的深渊。

这是一条死路!

崖边的一块小石子掉下了去,很快就被黝黑的崖底吞没。

令笙心惊地看着眼前悬崖,眼底闪烁着震惊。

一阵风猛的吹向令笙,她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他们来了。

一群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莫晛眼前。

灵力越高的人速度越快,五感越灵敏。

但怎会这么快!

令笙站在悬崖边,盯着为首的黑衣人。黑衣人脸上的白银恶鬼面具。

过了许久,她看着那张与五年前一样的面具,竟是笑着念出了那三个字。

“梁言烛。”

风从深渊卷上来,在天地间肆虐着,就像隔在他和她中间的一堵墙。

黑衣人不言语,只是缓缓揭下面具,狰狞恐怖的面具下的容貌一如五年前那般清俊雅致。

“为何要如此?”令笙问道,声音镇静得像从别人发出来的一样。

为了权利?不可能,当初她可是手握兵权的平安公的女儿——嘉乐县主,娶了她他就能获得更大的权利,所以他没可能杀了侯府全家。

为了钱?不可能,他不缺钱。

令笙想不明白,不是为了权,也不是为了钱,那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她记得他们两家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

当初侯府权势滔天,在轩国有谁有这个能力去绞杀侯府?

以梁言烛他自己的权力根本无法做到,那个傀儡皇帝?更是不可能!左右宰相?不!那两个老狐狸的利益与父亲是一致的。

疑问多到压死人,令笙觉得脑壳发疼,她捏了捏眉心,疲态尽显,莫名之间就好像老了十几岁一样,她吐出一口气,悠悠道:“阿晛从未将坊间的传言当真。”

坊间传言,梁言烛便是杀人纵火的真凶。

梁言烛用深沉的声音质疑:“那你刚刚为何要喊我的名字。”

令笙无奈道:“我不过喊来试试,”她耸耸肩,“谁知你直接就把面具摘下来了。”

诈一下就承认了,你蠢怪我咯。

梁言烛:“……”

那你不还是不信我吗?

令笙走上前,仿佛没看到梁言烛手中的匕首,反倒是梁言烛怕她会暴起捅他一刀似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抬起眼睑,眸间带着沧桑:“为何要摘面具呢,要是不摘,你便还是以前的梁哥哥,还是以前我爹的好徒儿。”

她开始回忆过往:“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经常逃出家出去玩吗,我记得你最喜欢智云斋的凤梨酥,父亲也经常从哪儿买东西给你。”

梁言烛沉默不语,似在回忆过往,他看向令笙时,神色间竟有些不忍。

令笙忿忿地指着梁言烛,语气悲怆:“梁思齐!可你为何!为何……”

她连着说了好几个“为何”都说不下去,最后把脸埋在手掌中,呜咽道:“可你为何要这么做?你为何要摘面具?为何会给我诈到?为何......

“如此之蠢。”

令笙的声音发着颤,那股由心底而生的悲凉叹惋,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她哽咽了好一会儿,好像心情平复了一丝丝,于是再次幽幽开口道:“梁思齐,想你当初才智无双……”

梁思齐面色铁青,无言以对。

“梁思齐……”

“闭嘴!”

“你裤带掉了。”令笙冷静地补完下半句话。

“!”梁言烛的神情空白了一瞬,然后慌然低下头,但裤带还好好地系在腰上。

刹那间,他意识到大事不妙,未等他抬起头,胸前便是一阵剧痛袭来,一把银晃晃的匕首赫然插在他的胸膛上,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洒在凶手白净的脸上。

红得刺眼的血液喷在令笙脸上,她舔舔嘴皮,心中惋惜:插偏了,没插到心脏上。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后便纷纷涌上前护住梁言烛,一抬手释放出灵力,几十股灵力将令笙掀开几丈远,她整个人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然后直直落下万丈深渊。

梁言烛被几个人扶着,有些发怔,脑海中不断盘旋着刚刚令笙的低语:

“你的以前光彩吗?你以为做错事能逃得了责罚吗?!”

血从心脏上方几寸的伤口处汩汩往外流,寒风呼啸着从人群间隙中挤入,吹到梁言烛身上,他有些冷。

耳旁的风声尖啸着,在高速坠落中令笙看到所有景物都往上窜,一切都变的模糊。

令笙晕乎乎中咬着牙,心想:我回来就neng死你个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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