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住在水溪胡同?”
杜若觉得,自从和幼薇说上话之后,自己剩下的满都是惊诧,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孩子。
有一方面,她觉得是哪里都比不上幼薇的——古人的才情,杜若穿越来六年仍然是得不到要领,要能吟诗作对,真的不是强项;另一方面,幼薇洒脱的性格,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淡然气质,都是杜若向往的。
在杜若的惊诧下,幼薇再次笑得如一个仙女,“怎么了吗?你们也要去水溪胡同?”
“是,我外祖母的一处宅子在那里,我过去帮着看一眼。”杜若有些心虚,在崇拜的偶像面前,人通常都变得词穷,又不想揭底,怕被人笑,怕留下不好的印象。
幼薇倒是笑得依旧盈盈,一手拉过她可爱至极的儿子,一手拉着杜若往偏门走,“既然同行,那我们就做个伴吧。”
杜若是欣然同意的,回头同岑妈妈粲齿一笑。
岑妈妈和初雪夏堇走在后面,不禁就咋舌,“姑娘看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幼薇啊。”
“可是,她到底是谁呢?是哪家的夫人?是小门小户家的媳妇?没见过这样的打扮,也没听过可以直呼其名的呀?”夏堇鼓着腮帮子,歪头看着初雪。
初雪的眉头微皱,总觉得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跟着走到了偏门,郁香守着翠幄清油车在一边望天,见杜若出来,忙下了车上前来。
杜若扫了一眼,在她的翠盖珠缨八宝车前面停着一辆方顶蓝巾的马车。一个穿着暗红色高腰束裙的小丫头站在车子旁边和车夫聊天,此时也回过头来,微笑着将脚踏取了出来。
幼薇瞧了眼杜若的翠盖珠缨八宝车,不禁叹了口气,“你做这样的车出门,到底是不怕别人认出来的。”
杜若一愣,方想起刚才在南桐大街遇到朱二的事情。
想来这车身花枝招展,颜色鲜艳亮澄,必是打眼的东西。也难怪朱二会凑上来,这样的车在南桐大街一摆,哪个还能不知是府侯小姐的车。
“来我坐我的车吧,咱们也可说说话。”幼薇扫了眼身子一僵的岑妈妈,用帕子掩了掩嘴角。
复而眼珠一转,蹲下身来同她儿子说道:“佑儿是最乖的了,娘要和这个姐姐说说话,你能不能做到姐姐的马车上去啊?”
“那我要吃乳酪酥饼!”佑儿没有推辞,反而是开出了条件,引得众人都抿嘴笑着。
“那好,不过你不能淘气,要乖乖的听那个妈妈的话,知道没有?要是你表现得好,娘还给你做山楂蜜饯吃。”
幼薇一说完,佑儿欢呼了一声,将手里的球高高抛到空中,笑得格外灿烂。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来,跑到了岑妈妈面前,一本正经的说:“我很乖的,要是我娘给我做乳酪酥饼和山楂蜜饯了,我可以分给你的。”
岑妈妈噗哧一笑,将佑儿揽进了怀里,“这个孩子实在喜人,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用好处来收买我了!”
杜若也是满眼透着对佑儿的喜爱,可是回身一瞧,幼薇眼角一瞥,脸上闪过一丝怅然。慢慢的向着那方顶蓝巾的马车走去。
“姐姐怎么了?”杜若追上去,被幼薇身边的小丫头扶上了车。
幼薇回头一笑,淡淡的说道:“一个男子,还是不要花言巧语的好。”
杜若一愣,想到自始至终幼薇都没有提过她夫君的事情,甚至佑儿也没有提过“父亲”之类的字眼,莫非……
没有细想,等杜若已经车内,不觉就又要惊呼了。
虽然外表朴实,没想到里面确实另有洞天。
马车四壁都铺着淡黄色带着莹莹白色条纹的缎子,柔滑的缎子反射着外面的光亮,顿时这马车内凭空就大了许多出来。四角悬挂着坠五福络子的香袋,很淡的香气,隐约有橘子的味道。迎面的座位上铺着银红撒花的大坐垫,有些半新不旧,但直觉看上去,应该是极舒服的。
侧面放着两个三斗小柜子,上面摆放着高帮托盘,青瓷寿山福海的茶壶边围着四个小茶杯。还有一碟蜜饯果品,一小块柿干上面被咬了一口。
幼薇掩着帕子,将那块柿干取了出来放在一边,“这是佑儿干的,他不喜食柿子。”
杜若才不会在乎那些,满眼欣羡的看着马车内壁,“真是没有想到,姐姐的马车虽然外表看上去普通老旧,里面却是这样的温暖舒适。”杜若坐定,撩起车窗上的帘子,有着竹叶图案的青色纱幔可是比杜若那辆车上的好看多了。
“外表是做给人看的,咱们坐在里面舒不舒服才是重要的。”
幼薇拽过一个香袋来,贪婪的嗅上两口。杜若抿着嘴唇点点头,继续打量着这马车的装饰。
马车缓慢而稳妥的前进着,杜若和幼薇浅谈几句,大多是诗词和书法。大家聊着各自擅长的领域,又满心的向往着对方的那块领域,所以交谈甚欢。和幼薇聊天,完全是没有约束的。不必在乎这句话是不是不该说,或是问了那个问题对方会不会多想。这让在杜府里谨言慎行的杜若觉得舒爽的透了口气。
“妹妹今年几岁了?”
“16了,姐姐呢?”
幼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哪里比得了妹妹风华正茂。妹妹可许配人家了?”
提到了心中伤痛之处,杜若叹了口气,慢慢和幼薇道来。
“所以你去看水溪胡同的房子,是希望能够搬出来单住?”冰雪聪明的幼薇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从不插嘴,最后却淡淡的问了这一句。
杜若哽了哽喉咙,不安的点了点头。
“你应该是没听说过我吧?一点我的事情都不知晓?”幼薇偏过头来,目光皎洁。
杜若有些茫然的点了下头,心中暗自有些小小的雀跃。
直觉告诉她,话头引到了这里,幼薇就要开始说一些她自己的事了。
可是杜若却失算了,幼薇欲言又止,随后也只说了句,“你自己的路,一定一定要想好了再走。”
杜若还欲再问,可是车子已经停了下来。杜若下了车,抬头便看见一户独门独院,墨绿色的两开大门,三米多高的院墙。门前的两尊小石狮子虽然落了土,却依旧是玲珑活现的。
“这就是姐姐家?”
幼薇掩嘴一笑,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我家,是你家。我的宅子在水溪胡同的尽头,这个胡同里除了你我,没有别人了。”
杜若深吸一口气,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来。
这里,这个房子,这个还被掩映着看不真切的院子,就是她的避难所了。也许她没有机会来住,或许她有可能根本用不上它,但是有了这个地方,心就有了一个着落。
后面马车的岑妈妈带着佑儿笑眯眯的也下了车,初雪、夏堇和郁香鱼贯的跟着过来,瞧了眼这户宅院,瞪着眼睛望向杜若。夏堇就道:“这就是那房子?”
杜若点点头,心也开始沸腾起来。
——这宅院虽然上了锁,看不到里面,但是这占地的面积大约能够估量出来。比不上杜府,但至少比现在住的小跨院要大上许多。有个不小的院子,或许也能像语嫣一样开辟出一块花田来,种上各色喜欢的花草。也许还有池塘,能养上几尾漂亮的金鱼,没准还能植上荷花,还有莲藕、菱角、莲蓬可以吃……
“姑娘,”郁香在后面唤了一声,打断了杜若的满心幻想,“时间着实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岑妈妈也抬头看了看天色,手里揽着佑儿,也有些遗憾的说道:“是啊,姑娘,我们也出来一天了,老太太那里没准早醒了。咱们跑到这里来,若是有事,别人也不知道,也无法通知咱们,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杜若咬了咬嘴唇,一时有些泄气。
幼薇将佑儿唤了过去,指着胡同的深处,笑道:“还是快回去吧,老太太的身体比什么都要重要。我就住在那里,你得了闲可以来找我。”
杜若朝远处望了一眼,随即解下腰上佩戴的那块坠着扇形络子的玉佩,塞在了佑儿手里,“佑儿,这个给你,可要好好留着啊,千万别忘了我这个姐姐。”
佑儿犹豫的看向幼薇,不知该拿不该拿。幼薇抿着嘴唇,笑着点了点头。
岑妈妈和佑儿打了招呼,宠溺似的还掐了掐他的小脸蛋,跟他挥手告别。杜若忍不住笑了起来,跟着岑妈妈回了杜府的马车上。
马车掉了个头,幼薇便上前来。杜若撩开车帘和她告别,幼薇就递过来一方叠好的帕子。
“我没有什么贵重的能赠予妹妹,这个帕子一直是我心爱之物,妹妹就留个念想吧。还有,遇见我的事不要在府里说,只当从来就不认识我。”幼薇脸上闪过一丝的阴霾,将帕子平整的放到杜若手里。
杜若虽然满腹疑惑,但还是答应下来。想到来日方长,有些事还是慢慢了解的好。
马车缓缓的行了起来,杜若展开那方帕子,里面掉出一张一寸宽两寸长的纸条出来。红色芬芳的纸笺,边角绘着两朵依傍的牡丹,提着两句诗,让人不禁想要落泪。
上面写: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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