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凤凰一边下阶梯一边翻来覆去,查看这只笛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笛子浑身青绿,两头各圈了一个玉环,笛体盘着一条蛇和一条龙,除此之外就是五个凤眼,没有其它特别。
下到一楼,我和凤凰向通道深处走了进去。走到最深处向右转了一个弯,我们在一面墙壁的两米高处发现镌刻着“冬瓜库”三个大字,却没有发现库门。冬瓜库三个大字下方,即大人人胸部高一点的地方有一个张开着大口向上仰起嚎叫状的铁铸虎头,一旁站立着一个腰杆笔直的石头巨人,神态威武。他的身子两个大人那么大,五官模糊,只有一个人的大概面廓。双手没有手掌,双脚没有脚掌,手腕和脚腕下来直接是半块石磨,也可以说每半块石磨就是他的手掌和脚掌。
“金鸡子听令,”笛子里突然传出三耳朵的命令,把我吓了一跳,差一点就扔掉了笛子。“面对石头巨人,左手紧握凤笛,高高举起,”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照着三耳朵说的,站到巨石人面前,我与巨人保持一定的距离,高高举起凤笛。
“白磨人听令。”三耳朵居然对巨人下达命令。
石头巨人竟然是活的,单膝跪了下来。把我吓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一旁的凤凰也往后退了两步。白磨人两只膝关节里发出了石头摩擦石头机械性的沉闷声,它跪在我的面前,一只手掌撑在地面上,低下了头,等待吩咐。
“今日石塔即将遭受大难,”三耳朵严厉地说,“我等人人务必誓死卫护石塔以往宁静。为此主人下达此项命令:白磨人打开冬瓜库大门!”
白磨人机械地点了个头,回应他的主人,它站了起来,一双手掌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磨盘,在虎头的鼻子上猛敲了三下。
虎头的一对眼珠子向两边弹了开来。三个大字的下面分化出三条缝,三条缝又像蛇往前跑一样迅速延伸下去,很快就出现了一扇两叶开的大门,轰隆一声打了开来。
冬瓜库里没有一丝光线,在通道火把的映照下隐显出空空荡荡的深邃与宽广。
“紧握凤笛高高举起,”凤笛里又传出三耳朵的口令,“直面冬瓜库大门。”
我照着她说的站到大门口。
“黑磨人听令。”
她的一声令下,冬瓜库黑暗的深处传来了石头摩擦石头的机械响声,片刻后两个托着沉重步伐的石头巨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走到了门口,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它们两个跟白磨人的五官一样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手掌和脚掌硕大无比,都是半片石磨,只是它们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外观,黑炭一般。
“今日石塔即将遭受大难,”三耳朵说,“我等人人务必誓死卫护石塔以往的宁静。为此主人下达此项命令:黑磨人,推出大鳄冬瓜!”
两个黑磨人点了个头,站了起来,一步一缓走进了库房的深暗处。
“大鹅冬瓜?凤凰,大鹅冬瓜是什么啊?”我说。
“她说的好像是‘饿’,饥饿的饿。”
“大饿?”
“好像是。”
“那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是鹅,凤凰,你听错了。要么飞蛾的娥,怎么可能是饥饿的饿呢。”我坚信自己听得正确。
冬瓜库里传来木架咯吱咯吱声,一会儿后,一辆平民式的超长板车上,载着一条十来米长的巨大冬瓜停到了我们的面前。
这到底是“大鹅冬瓜”,还是“大蛾冬瓜”?如果是“大鹅冬瓜”,里面装的是鹅?如果是“大蛾冬瓜”里装的是飞蛾?但不管哪样,推出这个来干嘛呢?凤凰也不清楚。
凤笛里又传出三耳朵对我下达的口令:“金鸡子听令:继续往通道深处走去,到得最后一个分岔口往右转十丈有一间蛤蟆房,走到蛤蟆房门前,即狼头面前再次等待口令。”
蛤蟆房?那又是干什么的?跟大娥冬瓜有关联?我照她说的去寻找。我叫凤凰一起过去。
我们往前走了十丈,再一个右拐十丈之后,左面的墙壁上,确实有一个仰天嚎叫状的铁铸狼头。狼头上方两米高的地方刻了三个大字:蛤蟆间。
这应该就是三耳朵所说的蛤蟆房。这里面又是什么东西呢?全是蛤蟆?
我走到狼头面前,凤笛里恰好又传出了三耳朵的口令:“金鸡子听令:手握凤笛轻敲狼鼻三下。”我按照三耳朵的口令握着凤笛迟疑地在狼头上轻敲了三下。
一声“嘭咚”,狼头从中间向两边分了开来,分开成了两半,同时,两半之间形成一条短缝,上下延伸,分化出一条垂直的长缝,长缝上下两头,同时向左右分化出四条横缝,上下横缝继续像火苗一样延伸,相向连接成了两条长缝,这时一扇两叶开的石门呈现在我们眼前,往左右推了开来。
眼前出现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在门推开后,里面传出了青蛙上岸一样带起的水花声,还发出咕咕咕可喜一般的惊叫声。我和凤凰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两眼注视着里面。
忽然,一群湿漉漉的怪物冲了出来。
“啊,怪物!”凤凰惊讶地叫道。她和我连连往后退了十几步。
这群怪物个子矮小,是三耳朵所说的蛤蟆人,它们都是一双带蹼的手脚,它们的身子上面小,下面大,像一个个不倒翁。肚子特大,像妇女怀胎十月一样大大凸起。它们没穿一件衣服,身子湿淋淋的,滑溜溜的,皮肤上还蠕动着微小的水虫。脑袋光滑,没有一根头发,目光赤黄,嘴巴宽大,嘴唇厚实,皮肤粗糙,色泽如深暗的古铜色。它们一双脚腕弯曲,无法站直,走起路来东摇西晃,它们嘴里发出咕咕的叫声,叫个不停。它们一个个抬起头好奇地打探着它们眼前出现的两个陌生人,湿滑的鼻翼不停地翕动着。每个怪物都是一副又蛮又横的凶残模样,像极了蛤蟆的神态。
这群怪物是三耳朵用巫术对蛤蟆注入了人类的血液或什么东西巫化出来的,还没有完全成形的人,或是三耳朵要的就是这种半人半妖的怪物,在豢养下渐渐长大起来,到今天山羊高的个子,凤凰猜测。
这时,一个蛤蟆人发现了我腰身上的大肚葫芦,跑了过来两只蹼掌捧住葫芦,对着它的同伴发出惊奇的尖叫,像是小孩子发现了新奇事物,非常的兴奋和好奇,引来了所有蛙人的注意与聚集。我赶紧夺过葫芦往后退。凤凰也跟着我往后退。蛙人们尖声怪叫,欢喜追赶。
“十八蛤蟆听令。”幸好这时三耳朵发出了口令,不然我们可不知道往哪躲好。可是这一声把这群蛙人吓得惊魂失魄,它们齐捂住两只耳朵跑回了房间,跳回了水里。
它们那迅速逃跑的惊恐神态像极了老鼠遇见了猫——三耳朵老巫婆就是那只猫。
“十八蛤蟆听令!”三耳朵再一次下达命令。
但所有的蛤蟆人越发躲得远远的,拥挤到最远的那个角落里,喉咙里发出惶恐的咕咕声。
“十八蛤蟆听令!”三耳朵大怒。蛤蟆人并不像白磨人和黑磨人那样温顺。“金鸡子听令。”三耳朵转而对我下令,“按住下面三个凤眼,吹笛。把它们全部带到白磨库门口。”
面对如此凶残模样的怪物我惊恐不安,但是想到自己的妈妈,我还是鼓起勇气照着三耳朵说的做,我站在原地,对着门远远吹起笛子。
一股充斥着魔力一样的低音,细小又令人窒息般缭绕而出。蛤蟆房里发出哗啦啦上岸的水花声,很快一个个蛤蟆人紧捂住自己的双耳一拐一拐走出了房间,向我逼近。它们发出怪异、痛苦的尖叫声,龇牙咧嘴,暴露出满口鲨鱼一样的锋利牙齿,凶恶、痛恨的目光火一样像我扑来,那吓人的煞气像是恨不得要一口把我吞噬到肚子里去。
我惶恐不安,继续往后退。凤凰紧随着我,叫我不要慌张。我额头冒出了汗珠,我无法做到,我双手不停颤抖,我靠猛力吹笛来稳定自己。蛙人却变得越发凶狠,对我步步紧逼,致使我快速往后退,随着凤凰直退到冬瓜库门口。
当蛤蟆人被招魂牵引般引导到冬瓜库门口时,三耳朵叫我停下。笛音一停,这些蛤蟆人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
这时,它们见到门口板车上超长的冬瓜,惊喜不已,像极了一群孩子见到翘翘板一样奔了过去。有的蹦上冬瓜,有的爬上冬瓜,摸的摸,敲的敲,抱的抱,横躺在上面来回打滚的也有,它们快乐无比,它们哇哇咕咕,啊啊尖叫,这凶神恶煞的一群怪物一时间竟转变成了一群可爱的娃娃一般。
我和凤凰笑了起来,真不明白这些怪物为什么这么喜欢这条大冬瓜。我和凤凰这时数了数,蛤蟆人正是十八个。它们一起把通道挤得满满的。
“金鸡子听令,”三耳朵又发出了命令。“按住其它三个凤眼,留出第一和第三个凤眼,继续吹笛把它们带出石塔,直达櫈板湖岸边。”
我不知道三耳朵要搞什么名堂,为什么要把这大冬瓜弄到湖岸边,这跟我的妈妈又能扯上什么联系,不过我尽管照三耳朵说的做就是。
这笛子还真是奇妙,不需要任何技巧,只需要按着口令说的吹响,就会发出捣蛋鬼似的、怪异的调皮节奏,清晰、悦耳。
笛音一起,十八个蛤蟆人好像受到了某种灵光的侵入,晃了晃脑袋,目光明亮,像是明白了什么,它们对着冬瓜抱的抱,拖的拖,举的举,一起把冬瓜从板车上弄了下来,弄上了自个儿的肩上。它们摇摇摆摆,十分得意,咕咕噜噜欢叫着,对它们前面的同伴推推搡搡,催促走快点。
我与之前一样,一边吹笛一边往后退,一步步把它们引出到过堂,引出到了石塔门外。其他人跟随在蛤蟆人后面。乍看起来像是一场送葬仪式。
出了石塔,十八个蛤蟆人面对外面新鲜的世界兴奋不已,对眼前所有的东西探头探脑。但在我笛子的牵引下它们并没有丢下冬瓜去玩耍,它们井然有序往山下摇晃。
之前如同蚂蚁队伍一样在石林峡谷中往櫈板湖赶的数万官兵,这时已经聚集在湖的彼岸了,他们正在商量着过湖的对策,他们在高声谈论着,嘤嘤嗡嗡,有的人一边谈论一边指着他们自己身后的杉木林。
凤凰猛然间醒悟了过来,她对我说:“金鸡子,你说的对,这个冬瓜里面可能是藏着飞蛾,因为飞蛾是虫子。老巫婆里的冬瓜都是藏着虫子之类的东西。她们叫你把冬瓜弄下去,一定是想把飞蛾弄出来,阻止官兵们通过櫈板湖的。”
“你说的对,凤凰,我得快点。”凤凰这么一说,我焦急了,我希望立马就能把冬瓜弄下到櫈板湖岸边,之前三耳朵就警告我,不想妈妈被官兵们带走,就按她说的去做。
我加快速度引导十八个蛤蟆人往山下赶。
可是这时,十八个蛤蟆人头顶上空忽然飞来两只大大的蝴蝶,色彩斑斓,漂亮极了,它们翩翩飞舞,你追我赶,一上一下,一东一西。
十八个蛤蟆人见了蝴蝶,那兴奋劲无法言说,齐抛下冬瓜,身子蹦得高高的,大张着嘴巴想吞噬掉蝴蝶。
它们追随飞舞的蝴蝶,队伍乱得一塌糊涂,它们还随着蝴蝶要远离现场,要钻入密密麻麻的竹林深处。我赶紧吹笛。
这一次,笛音却对它们完全失去了作用,无论我怎么使劲都没有任何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我疑惑不解,怎么现在没有用了。
“我们使用笨办法吧。”凤凰抽出法器,她使用法器从竹子上伐下两根竹条,叫我拿一条,一起吓唬吓唬它们,鞭打它们,围堵它们。
我照着凤凰说的做了,像两个牧羊人一样叫喊着,来围堵蛤蟆人,对蛤蟆人步步紧逼。
蛤蟆人不高兴,我们的围堵把蛤蟆人激怒了,蛤蟆人龇牙咧嘴,面孔狰狞,向我们反击,要撕咬我们。我们害怕了,我和凤凰被吓飞了。
“使用法器,金鸡子。”凤凰说。我们没有其它选择了。
“攻击它们?”我惊问。
“吓唬它们。攻击它们,它们受伤了谁来把冬瓜扛下山。”凤凰已经抽出了法器。我便也抽了我的鸡血石针,我跟随凤凰跑在蛤蟆人前头,使用法器对着蛤蟆人脚下放剑,要阻止它们继续前进,要把它们赶回原路。
我俩对着一个个蛤蟆人一剑又一剑,可蛤蟆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它们不避、不躲、不逃,任脚下沙土四溅,它们依旧我行我素,一往情深向蝴蝶追赶,钻入到密密麻麻的竹林深处去了。
我们无可奈何了,我们毫无办法了。
“金鸡子听令,”凤笛里发出了三耳朵的口令,“按住上面三个凤眼——使用我第一次交代你的吹笛口令来吹笛。”
是啊,我醒悟了,我怎么忘记上一回呢,我立即按照她说的,按住下面三个凤眼,吹了起来。
那股充斥着魔力一般细小又令人窒息的音调又一次缭绕而出。只见十八个蛤蟆人双手抱捂着两耳,丢下蝴蝶,龇牙咧嘴,“呼啦啦”穿过密密麻麻的竹丛跑了出来,向大鳄冬瓜摇晃而来。到得冬瓜边,我迅速换回之前的曲调,十八个蛤蟆人又高高兴兴重抬起了冬瓜,一个心往山下去,好像把蝴蝶忘得一干二净了。
櫈板湖对岸传来哗哗的巨大响声。那是官兵们在他们身后的杉木林里砍倒的杉木造成的,他们是准备用杉木做成木筏来渡过湖面。
原本焦虑的我越发焦虑了,如果有能耐我自个儿抱着大冬瓜冲下山去。我牵引着的这些蛤蟆人很不听话,路途中极不顺利,路途中遇到了两次飞蛾,诱发蛤蟆人把冬瓜丢下了两次,搞得我气喘吁吁,精力散尽。
要不是有笛子的强权牵制,毫无疑问无法继续下去。
经过我一番艰辛的搏斗,十八个蛤蟆人抬着冬瓜终于来到了湖岸边。
我被这十八个蛤蟆人折腾得精疲力竭,心力交瘁。不过最后还是感到欣慰,在对方渡过櫈板湖之前,我们到达了目的地。
櫈板湖湖水湛蓝,吸引了十八个蛤蟆人,它们不约而同扔掉了大鳄冬瓜,高兴得咕咕直叫,齐跳进了湖水里,动作老练。它们在湖面上嬉戏玩耍,接着齐往湖水里栽了个跟头不见了,它们全到湖底下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