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趁着暑气还未蒸腾起来,万客舟带着冬儿与小荷还有小荷父亲老周一同去往杨府,随行的还有临时雇的两个挑夫,挑着一个大食盒,里面装满了昨夜从京城有名的糕点房--米香园预订赶做的夏令糕点,老周提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木盒,小荷则提着一篮子药材。
进了杨府,前头有仆人来报,杨母带着马氏、季卿还有一班丫鬟仆妇早已在前厅等着,见万家一行人进来,忙起来迎接,双方寒暄一场,杨母声称自己年老体衰,半年来一直缠绵病榻,未曾邀请亲朋往来,请万家体谅;万客舟则说刘伯一事,他一直有心登门道谢,只是准备不周全,一直未敢登门叨扰,也请杨家谅解,现今刘伯不便行走,今后不得不常来叨扰了。
寒暄完毕,客舟引冬儿上前给杨母行礼,杨母未见冬儿之前,一直以为冬儿会长一副狐媚子勾人脸,所以心中一直泱泱不快,今日一见,这姑娘清秀俏丽,眉眼平和,气质淡泊,转瞬之间,嫌弃之心淡下去好些。
而万客舟呢,众人等待期间,一直以为来者多少会是一个老头儿,不料他竟这般年轻倜傥,看相貌几乎与他们家大老爷杨伯卿同龄,容貌却比杨伯卿更加俊美,身形也更加挺拔,若不是领了一个二八妙龄的亲生女儿来,谁能相信他已年近四十。这一屋子的丫头媳妇见他笑意盈盈,观之可亲,看他都看不够了,眼神像被胶黏住一样只在他身上瞟。一个三十五六岁左右年纪的妇人端过一盏茶来放在他身边的小案桌上,他赶忙扶住茶盏,对那个妇人道谢,羞得那个妇人竟露出二八少女一般娇羞的笑容,低着头红着脸退下了。
早在杨府刚知道冬儿之事后不久,便有一些六根不净的好事尼姑打听仔细了万客舟的那桩风流韵事,也便是导致冬儿母亲一气之下出家为尼的祸根子:冬儿幼年的时候,万客舟去南方游历,在杭州一处街巷遇见几个地痞流氓调戏一名年轻道姑,他不畏艰险,英雄救美,虽然流氓被驱散,可他也被打得七荤八素的,那道姑将他拖回家里,精心照料,中间又经历了一些是非曲折,两个人便稀里糊涂地上了床,本以为就是个一夜夫妻而已,不承想七八年后,那个道姑领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找到京城来了,说那男孩就是一夜夫妻的果子,把他家原配夫人气得出了家,万客舟虽然妥善安置了道姑与儿子,不料一年后,这男孩染病去世,紧接着道姑没熬过丧子之痛,也追随儿子去了,本以为她们母子俱亡,冬儿生母能回心转意,走出尼姑庵,与丈夫再续前缘,哪成想那婆子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还俗了.......
杨家主仆看万客舟的眼神就如同亲眼所睹了风流浪子本尊一样。
好在万客舟心胸豪迈,什么样的眼神他都熟视无睹了。他让挑夫把硕大的食盒抬到杨母面前打开,为杨母介绍这一层又一层的精美糕点:只见食盒盖子一打开,冰凉的水汽飘逸而出,原来食盒里多是一些拿冰块镇着的小瓷杯装着的冰奶酪,冰奶皮子,冰雪混碎果仁,冰糖糯米团、冰皮绿豆糕,薄荷糕等等,种类众多,暑热天气,大家一见这些冰凉糕点,无不感受到背后有了丝丝凉意。
杨母看着这些样式繁多,色泽不一的消暑糕点,称赞道:万老先生可真会买东西,人皆道雪中送炭,您这是暑天送冰呀,可好了,最近我这边的下人们接二连三地中暑,老先生买来这么多冰点,我一个老太太也不敢贪食太多,只能多少尝一点,剩下的这些不耐放的都分给这些孩子们解解馋。她扭头对身边一个大丫头说:春兰,赶紧挑出这些奶做的冰镇着的点心送到各个屋里去。
且慢,老夫人。万客舟制止道:我这里还有一些东西也是得分一分的。说罢让老周提着木盒向前打开。众人再看,都是一些做工精美的小瓷瓶,各个都拿软木塞包裹红绸布塞住瓶口,万客舟打开一瓶,春兰过来拿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有所不知,在下年轻时修道,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丹药,后来因为练丹药的药材太过贵重,家业承担不起便不再炼制了,可是练丹期间我研读了许多药材方面的书籍,竟然学会炼制一些胭脂水粉、养颜美容之类的膏液,这小瓶子里装的便是我自己炼制的止汗香体膏,夏日里沐浴后用它涂抹再好不过了。
杨母闻了闻这止汗香体膏,啧啧称赞:嗯,就是这个味道,刚才冬儿姑娘上前行礼的时候我就想我怎么闻到一种我没有闻过的香味,原来是令嫒有福气,早已用上了这么好的东西。
杨母还是让春兰收着,却打趣道:春兰大姐,好歹给我留一瓶,别都抢没了。
众人禁不住都笑了,说老太太像个老小孩一般。
万客舟同杨母坐着喝了几口茶,浅聊了几句,便推说还要看望刘伯,杨母便让季卿领着她们妇女往后花园去了。
自此,万家每天都着仆人周宁送冬儿来杨府后花园刘伯这里医脚疾,每次来了,季卿都屋里屋外忙前忙后乱窜,小荷偷偷跟冬儿耳语:小姐,咱们家这未来的姑爷可真孝顺您,感情是您前世未来得及尽孝的儿子么,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上辈子定是欲养您而您不待他了,这辈子屁颠屁颠地来伺候您这个前世的妈。冬儿气极而笑,扭着小荷胳膊一块肉,低声骂道:臭丫头,统共没学几句好话还让你用歪了,这句话只能同我讲讲,倘若让外边人听了去,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们两个。小荷狂点着头:知道知道,我爹我娘使劲嘱咐我,说这世界上没有几门几户能像咱们家这样宽和包容,在外面千万不要和在家里一样无所顾虑。
你知道就好。主仆正说话间,季卿打外边进来,一只手里端一碗冰奶酪,口里嚷嚷着请她们吃冰品,小荷赶忙接了过来,递给冬儿一碗,自己留一碗,拿起调羹就要搅和,冬儿呵斥她:馋嘴,你把那碗给公子,你和我合吃一碗。小荷瞪大眼睛,故作惊讶:小姐,应当是你和公子合吃一碗,我这个孤家寡人自己吃一碗呀-----你!冬儿气得苦笑不得。季卿笑着劝道:小荷不怕凉,自己就吃一碗吧,你家小姐吃不下的只管剩着,我还就喜欢喝冰奶汤。
小荷打趣道:公子,别人吃剩的东西你不嫌弃吗?
季卿偷看冬儿一眼,低着头红着脸,吞吞吐吐:有些人的嫌弃,有些人的不嫌弃。
哦,我明白了,我就是前一个有些人。小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冬儿真是拿她没办法,只好低头假装揉太阳穴,减轻头疼的样子,实则盖住自己红涨的脸。
季卿望向冬儿,眼含情,眸含笑,如糖似蜜,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