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离开台州后不久,淳于彬和万客舟的案子便结案了,两个人一同走出了牢狱的大门。谢大舅带了一辆马车过来接他们回家。
淳于彬、谢大舅、万客舟三个人坐在马车上,淳于彬向谢大舅致谢:大哥,我与万真人此番提前出狱,全都是托了大哥的福,如若不是大哥四处奔走,只怕我现在还在牢狱的墙上画“正”呢。
谢大舅看着万真人说道:我只是跑了跑腿而已,若是说托谁的福,我觉得还是托万真人的福。
万客舟自从出来牢狱的门,一心想着赶紧离开台州,赶紧返回京城,赶紧见到自己的家人,根本无心参与淳于彬与谢大舅兄弟两人的对话,谢大舅故意引他说话,他的心却已经在千里之外,丝毫没有听到谢大舅对着他说的那番话。
淳于彬见万客舟不言语,知道他心不在此,便轻轻唤他:万真人,万真人。喊了三四声方才把他的神思拉回来。
啊?万客舟回神道:有什么事吗?
谢大舅重新整理语言:万真人,我妹夫说他和您此番提前出狱,全托了我的福,我说这跑腿的功劳是我的,这托的福份却不是我的,说到底还是万真人您的福份。
我?我有什么福份?万客舟惊讶地问。
此时的万客舟正如谢大舅所言,头发白了不少,人也清减了好些,然而那俊秀的五官,出尘脱俗的气质丝毫不见折损。
如果没有妻子和女儿的话,他本是一个毫无牵挂之人,只是家中一妻一女“尚在”,他在牢狱之中心心念念的便是他生命中最亲近的两个人,白头是为了她们,神游万里也是为了她们。
这是一个为情所困的活神仙,夫妻情,父女情。
谢大舅解释这个福份所属问题:我听我妹妹跟前的丫头说,万真人先前带来台州的那个老仆又回来了,还带来一个十分十分漂亮的姑娘,只是那姑娘病蔫蔫的,老是呕吐,在妹夫家住那几天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他们在妹夫府上住了没几天就回去了,倒是这两个人刚来妹夫府上没几天,妹子就告诉我说咱家坟地里的王气没有了,全都成了蚂蚁窝了,我起初还不服气,能给皇上家里当陵园的地皮怎么可能成了蚂蚁、蛇和老鼠的安乐窝呢,我带人跑过去一看,不服不行啊,确实是一群一群的蚂蚁,所以我就赶紧上报官府,让官府重新断案,这才有了妹夫和万真人的提前释放。
万客舟一听到“十分十分漂亮的姑娘”便想到了自己女儿,毕竟周宁的两个女儿---小荷与小莲连十分的漂亮都没有,十分十分的漂亮就更加说不上了。他的眼中光彩焕发,妄图听到更多的关于冬儿的消息,便着急地追问:谢先生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姑娘吗?
谢大舅直截了当地说道:没有啊,我听下人们说起来的时候那一老一少已经返回京城了,我想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要是要紧的话我妹子就告诉我了呀。
万客舟怅然若失,但是没有关系,待会回到家见到淳于夫人就可以问仔细了。
到了淳于家老宅府上,淳于彬急于去看望一口气吊了两年不肯下咽的老父亲,万客舟则顾不上老友了,那个“十分十分漂亮的姑娘”到底是不是冬儿,这个问题已经像猫爪一样抓挠了他一路子了,他必须马上知道。
淳于夫人听下人们说老爷已经到了门外了,她整理整理衣冠,准备去公公的病榻前与丈夫相见,谁知刚刚走到半道便遇上了匆匆忙忙赶来的万客舟。
两下里相见,彼此施了礼问了安,万客舟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夫人,听说前几日我的老仆人周宁来府上了,夫人怎么不让他等着我,怎么让他呆了没几日就走了呢?
淳于夫人以为万客舟不知道自己女儿也来过的事情,她叹了一口气,请万客舟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来到小道旁边的樱树下,淳于夫人压低声音说道:万真人,不是我不留他们,实在是你的女儿不方便在此久留?
我的女儿?你是说冬儿吗?她真的来过?
是您的女儿,是叫冬儿。她跟我说她早就想来台州伺候你,给您洗衣送饭,可是她未婚夫家不允许她出远门,怕有危险,后来她谎称有远房亲戚要结婚,便偷偷跑了出来,过来打探关于你的最真实的消息。
可是她为什么不去监狱里看望我呢?也没有让周宁来看望我?万客舟不只是觉得遗憾,而是觉得很委屈了:宝贝,你离我那么近,为什么就不来看我?
淳于夫人以为万真人是对女儿的做法极其不满呢,便为冬儿辩护:万真人,你不要生令爱的气了,令爱刚到的时候就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在我这里住这几天更是水土不服得厉害,每天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怕叫你看见了心疼,所以不敢去看望你,她又害怕回去晚了,没有过门的婆家找她不自在,听说你出狱的事情毫无悬念了她才上路的,说到底,要不是她和老周发现坟地里着了蚁虫,让我们去报官,我们家人已经是好久不去那块冤孽地逛悠了,她也算是我们淳于家的大恩人了。
万客舟也辩解道:夫人过虑了,我没有生孩子的气,我只不过是太想她了,如果我在狱中知道她来台州了,我便是越狱也要出来看看她,我----万客舟说到这里便破了音,带出了哭腔,他抽了抽鼻子,没再继续往下说。
淳于夫人安慰他:万真人把心放宽一点儿,我今晚便为您准备行李盘缠,明日就上路回家,如果你走得快一点儿,说不定和令爱一前一后进家门呢。
谢谢夫人了。万客舟声音哽咽。
还有,令爱走时给您留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您。淳于夫人从衣袖里掏出冬儿留下的信递给万客舟。
万客舟急忙打开来看,他本以为冬儿会在信中详细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去大狱中探望父亲,没承想冬儿根本没有解释这件事,只是告诉他回到京城不要再回万家老宅子了,万家老宅已经被一场大风刮倒的树木给砸塌了,小荷在这次房屋倒塌中不幸遇难,为了不让周宁夫妇伤心难过,冬儿带领他们搬离了老宅,现今住在城东东华街上,叮嘱父亲少与人谈论老宅子的事情,免得周宁夫妇听到伤心。
我的家塌了?万客舟自言自语,将信将疑:我和梦遥结婚生子,一起生活过的家塌了?
他望着京城的方向,好像透过一路上的山山水水,他可以看到故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