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遥站在阳光下,整个人沉浸在蒲公英的海洋中,她的手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微风从她的指间流过,生命的气息如此轻柔。
沧溟站在远处,欣赏着这受伤的天使,那抹白绫,刺疼了他的眼。
沧溟:“殿下,该吃饭了”
恣遥:“好。”
恣遥摸索着从花丛中走出来,虽然不能视物,感觉却比以前更加敏锐了。
“你有话要说?”
沧溟:“殿下为什么这么坦然。”
恣遥:“难不成我还要日夜哭泣,恨我的父亲如此无情?”
“既然他已经决定放弃我,我们从此之后便再无瓜葛,再说,我还有你,不是吗。”
有不速之客。
虚落如今不知有多庆幸,两年前,从泞古返回衾洺的途中,恰巧碰到了这位小公主,身重剧毒,命不久矣,便将手中仅剩的一颗丹药送了她。
“我想你回去,求你父亲,让你到伽叶门当人质。”
恣遥的表情有一瞬的呆滞,虚落知道她有些强人所难了,可为了制止四族争端,只能先平息各族的猜忌。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作为交换,我会替你医好你的眼睛。”
恣遥的眼睛虽不是她父亲亲手所伤,但那妇人的行径,他会不知道吗,恼怒,怨恨定是有的,但失望的太彻底,早已没了情绪,姬空族的兴盛与否,存在与否,和恣遥已没有半丝关联。
但姬空族,并不只有王室的人。
“姐姐安心,我答应你。”
、、、
星祁与衾洺的大战持续了半月。
战场上的尸体来不及安葬,星祈的士兵疲惫不堪,但星祈的防线没有半分后移。
所有人都明白撤到有利地势才是最佳选择,但星祁兵士,无人质疑。
后移一寸,便是家。
蛇族中途退兵。
衾洺调整布局,给了星祁一个喘息的机会。
幽冥年将近五十,多次出战,等幽蓝回来后,终于力竭倒下。
“蓝儿,我老了。你要记住你答应过的,护我星祈的民众,一生一世。”
“我会的。”
幽蓝接替了幽冥手中军权。
几日后,竹潇从云之宫带来消息,妖兽的解药研制出来了。
没了那些古怪妖兽,星祁士兵的士气大增,幽蓝与裘逆的一战不可避免。
幽谛的唐刀,招招狠厉,攻势不减,裘逆避无可避,只能被破接下,‘咣当’,刀戟相交之声,甚是清脆。
两人一时难分高下,但幽蓝动作看似毫无章法,却最是消耗裘逆灵力的拼法。
‘幻生,境成。’
裘逆躲过风刃,眨眼,出现一名女子,即使面容憔悴,也掩盖不了那无双之资。
“救我。”
喑哑柔弱的声音里不知含了多少凄凉无助,裘逆无片刻犹豫就要伸手去救,那女子却倒在了血泊之中。
再次睁开眼,无数的子民跪在裘逆脚下恳求。
“王,你不能去救她。”
“王,不能救,你如果,救了她,我们议和的代价就白费了。”
这是三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衾洺被星祈和梦璃围攻,翎人族答应他们,只要衾洺主动交出八千性命,他们同人族一起退兵。
八千性命,其中就包括裘逆的妻子。
三百年了,裘逆没有一天不悔恨难过,恨不得这天下替她陪葬!
女子又站在裘逆面前,笑靥如花。
仿佛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裘逆握着妻子的手紧了紧,十指与她的手指紧紧相扣。
“他人的性命,与我何干,本就是生于尘土,如今不过是重归于土。”
他脚下的人错愕,惊恐,愤怒。
没有她的世界,对裘逆来说,就是虚无,那为什么要舍弃她的性命,来换一片虚无。
裘逆俯瞰着这生灵厮杀之地,幽蓝的刀就要划过他的脖颈。
既然这样。
与她一同。
消失就好了。
她那么善良,怎会允许他的手沾染肮脏血污。
发觉裘逆放弃了杀戮的心,幽蓝收了刀锋。
“师兄何必手软。”
竹潇跃入幽蓝与裘逆的交战区,从容地化作另一副面容。
“祭司!”
飘零族的武者有三分之一在奉命帮翎人族固守防线,此刻见到眠璃皆是说不出的震惊。
“裘逆已败,兽族呈必败之势,恭喜师兄,大胜。”
“薄弱的永远是人心,师兄的洞察力,自幼就比眠璃强。”
“你什么意思。”
裘逆显然不知道这个一直在他背后出谋划策的眠璃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他此刻出现不是帮他挽回局势。
眠璃俯视着裘逆,笑着打趣道。
“过河拆桥啊,三岁小孩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
裘逆后面的话没没来得及出口,就被眠璃结束掉了性命。
“这裘逆也真是不堪一击,这点小事都干不好。”
“闭嘴!”
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话,眠璃无疑是在承认他此次大战的罪魁祸首,这样下去,幽蓝根本无力保他。
眠璃无所谓的笑笑。
“没错,一切都是我。”
“令将那些低等的小兽发狂的药是我配的,替换官员刺杀夕颜是我筹谋的,裘逆受我蛊惑被恨迷了本心。”
话出,无论是翎人族还是兽族,都将他视作了共同的敌人。
幽蓝显然不信,还在竭力护他。
“胡说,你没有理由这么做。”
眠璃自嘲一笑,出口的语调冰冷蚀骨。
“因为兽族和人族,翎人族之间的仇视,我承受了三百多年的孤寂,他们该死!”
?在幽蓝热切的注视下,眠璃抬头,仰望这万里长空,忆起不堪往事。
“师兄,你还不知道吧,师父,其实是我杀的。”
“不要阻拦我,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幽蓝没想到,世事浮沉,眠璃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想干什么。”
“他们,都该死。”
眠璃目光扫过周围的每个人,他们都要死。
“荒唐。”
幽蓝陡然变了气势,手持暗红唐刀的模样,分明就是—“月之阴!”
飘零族人没想到今日翎人族和兽族之战,竟然演变成阴阳祭司之战。
眠璃的长鞭有意识般锁住了幽谛的唐刀。
破天境的交战,风卷残云,天昏地暗,忽地又恢复平静。
“师兄,你看,果然心怀不轨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幽蓝的样子在眠璃眼中渐渐模糊,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你干嘛不躲。”
幽谛修为并没有恢复到破天镜时最佳的状态,可眠璃居然输给了他,虚落从泞古赶来,战场上气氛诡异,挤进人群,就见眠璃奄奄一息。
“眠璃。”
沉重的躯体被粗鲁的晃动,尖锐的声音入耳,眠璃努力睁开眼睛,原来是虚落,那个他原本打算再次除掉的圣女。
“想一死了之吗。”
虚落从手中幻化出琉璃碎片。
“帐都还没有跟你算呢。”
流川?眠璃不可思议地盯着虚落,原来虚落就是流川,怪不得师兄对她如此特别,他眼中的欣喜难以自抑。
“我没有。”
“眠璃,你坚持,我马上给你疗伤。”
不,眠璃抬手死死地拽住幽谛的袖子,他不能让他救,不然他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师兄,我做的事,我犯的错,已经无法弥补了。”
这本是眠璃想要的结果。
“确实,只有你死了,天下人才会放过你。”
抬眼望去,迫于幽蓝的威压,四周的兵士虽无人敢靠近,但对于眠璃,飘零族人尚在疑惑,其他人的神情皆是愤恨。
虚落等着眠璃闭上眼睛没了生息才打算起身。
幽谛拉住虚落欲离的衣袖,指甲攥的血肉生疼,虚落倾身,额头与幽蓝相抵,眼中是她一生挚爱。
两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这不是宿命,我甘愿的。”
“日后护好他。”
往日言笑晏晏的少年,日后也应该是笑着的。
幽蓝应下,目中皆是柔情。
“我等你。”
“绍华离祭。”
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誓言。
染了湿气的眸子,毅然扯开幽蓝拉住她衣袖的手,虚落起身高声宣告。
“我虚落,以飘零族圣女之薄命,用枯木回青之术,挽数千生灵而归,望天下能息我飘零族祭司眠璃之罪。”
“圣女令!”
分布在战场上不同位置的飘零族人闻言,静默一片,是非没有对错,但圣女令即圣女遗言,飘零族人不得违抗。
“飘零族族长眠璃无错,若将来有人对我族族长不敬,杀!”
“飘零族人得令。”
很好,得到回应的虚落知道,在场的上千名飘零族人会将圣女令传给整个飘零族。
“花落成泥碾作尘,芳魂献祭,之子于归。”
虚落体内的七彩灵力随着咒语的召唤奔涌而出,雷,木,水,土,火,风,交织舞动成光,与暗交叠互生,修补这黯然地狱成春色。
裘逆死而复生,带领兽族士兵撤退,迫于幽蓝和飘零族人相护,众人遵守诺言,不再追究眠璃的责任,眠璃主动回到灵虚社闭门思过,虚落的遗体被幽蓝抱回,安养在静室。
兽人族和翎人族之间的血战,戏剧性的结束,战场上,一切梦一般逆转,除了那个所谓的飘零族圣女,无一人身亡。
战后,飘零族一时备受关注,飘零族圣女的传闻也在各地传的沸沸扬扬,不过也是短短数月便偃旗息鼓,其中不乏飘零族一贯的低调作风,但最主要的还是星祈选举最高统领者的事情成为了新的舆论。
大战前翎人族女王离世,星祈在稳定局势后,便立刻开始准备选举新一任的王。
最近几日,谁也无法得见幽蓝,除了音涵偶尔进府上询问幽蓝,他对选举一事的建议。
“你走吧。”
“公子?”
音涵诧异的抬头观察幽蓝的神情,猜测他真实的意图。
幽蓝沉寂的像片死海,温和的伪装丝毫掩盖不了那股阴郁死气。
“蒲萤的千年之灾已过,星祈也重新安定下来,先前的那场大战,我的父亲力竭重伤,修为衰退,再也担不起星祈重臣,不日便会退出云之宫,做个闲散之人。”
“我无心权政,但星祈王室于我有恩,我会暂且和其他三位公子为星祈撑一撑场面。”
在星祈,修为,德行等,位列前四的四位公子,权势并不大,但在万民中声望极高。
“但也仅此而已。你们一族世代为星祈存亡而活,若你依旧做我的暗影,不仅没有任何意义,想必你的家族也不会同意。”
音涵眸光流转,遂低头沉思。
当初,幽蓝的父亲幽冥是星祈重臣,他本人是四公子之首,女王夕颜委以他重任,若他父子有异心,足以撼动星祈根基,因此家族命她成为幽蓝暗影,辅佐并监视,对于幽蓝,音涵心里始终心存一丝愧疚。
“若公子不弃,音涵愿继续听命于你。”
音涵的家族世代皆为护卫王族而活,她早已厌倦了,什么家族命令,什么狗屁宿命,自她七岁始,辗转于各地,学习各种夺命术法,无一处安稳似家,但在幽蓝公子身边,她似乎体会到了那么一点,作为幽蓝的暗影,他会给予她无条件的信任,无条件的维护。
她愿意继续为他卖命,听他驱使。
幽蓝勉强一笑,音涵重义,他早已知晓,可往后的日子,他只想静静陪着虚落,旁人的事,星祈的局,他已难以生出半丝起伏心绪。
“若你有心,这次的女王竞选,替我照看下白瑰吧。”
“这也是改变你家族命运的一次机会。”
音涵了然地点点头。
不再为别人而活。
…
云之宫诏令
念衾洺,星祁,梦璃三族古今之祸,星祁继承人,须有胸怀天下,海纳百川之志,方能保我翎人族长治久安。
故集我星祁全体子民之智,特此颁布初选命题。
凡想入围候选人的翎人,须得通过三重性情考验。
另,幽蓝公子拟,兽王裘逆诏,人皇峒方加诏,御魂一族招圣女魂归,免数千生灵枉死,有功,三族民众不得无故敌视御魂师。
、、、
“幽谛。”
如今会这么称呼幽蓝的人实在不多,他好奇的打量这个私入府邸的陌生人。
“阁下是?”
“大道不过人心,人心善变,杀戮难收,位高则易倾,幽谛,你做到了。”
此言幽蓝只从落羡口中听过一次,可距今三百多年,且此人的音容相貌和落羡相差甚远。
“不必惊讶,在下落羡,却并非公子先前认识的落羡。”
“落羡非是一般的飘零散人,乃是圣女特使,专为恭迎那位特殊的圣女而存在。”
是吗,又是一个推流川殒命的人,幽蓝对落羡生出一股敌意。
“特使今日前来,还有什么指教?”
落羡知圣女的归宿,令幽谛心中不快,因此也不计较他是何态度。
“我所奉圣女与御魂族一脉一直关系匪浅,此次千年之祸,令你双亲亡故,落羡心中过意不去,特来赎罪。”
可幽蓝似乎并没有什么旁人能够帮的忙,他不屑与落羡废话,就要赶人,落羡道。
“我可助公子聚圣女残念,但若想让圣女七窍通明,公子还得去躺幻悠谷。”
枯木回青术的反噬,足以让流川魂飞魄散,但三百多前,幽谛以招魂凝息术,以命易命,导致流川在亡灵岛徘徊三百年,岛上一番磨练,流川修为大涨,以往的圣女能领悟混沌已是极限,而流川修为已近破天。
、、、
幻悠国,以幻悠谷为中心,向外扩散而成城池。
兽族,人族和翎人族,三族合力建设守卫,与世隔绝。
幻悠国内,三族之间没有仇恨杀戮,不免奇特,令人心向往之。
可权利外的凡人永远都不会得知,幻悠谷的腹地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
“可有办法?”
在场的四人皆带了一副眼镜,凝望着台上的飘渺形体,气氛凝重。
7天前,幽蓝借落羡之力,寻得虚落残魂,带到此处。
凌烨得知虚落可能回来的消息后,不知有多高兴,可如今面对这寂静的魂魄,凌烨实在苦恼。
“人族的镇魂珠,已将她的残魂,养的差不多了,可为什么还不醒呢?”
人族的残风皱眉沉思实在想不出理由,幻熙深吸了口气,这么僵着实在不是办法。
“不妨,送虚落回生地,试试看。”
这确实可能是激活虚落的意识的一种方法。
残风:“泞古吗?”
幽蓝:“不,蓝星。”
蓝星?
幻熙,凌烨,残风,无一人不惊讶地半响说不出话,虽说蒲萤在各个星系都有暗桩,但能偷渡到蒲萤的外来客,绝无仅有,相比刚接手幻悠国事务不久的凌烨,幻熙和残风更觉不可思议。
幻熙:“幽蓝,你说的可是真的。”
“飘零族在我蒲萤地位特殊,故有此特例。”
寥寥几语,幽蓝显然无心纠缠这些。
“她可还会回来?”
借助殇痕家的手段,送虚落回去,不是什么难事,可她一旦脱离这方天地,死生离活实在难说。
作为飞絮虚落多年好友,关于她的事,凌烨竟不如幽蓝了解的多,一时心绪难平。
“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
“血之绊,姻之契。”
银灰色的开关按下后,幻悠谷内的灵力被迅速调集到玻璃舱内,按照舱底的法阵图样飞速运转。
幻熙,残风,凌烨三人将灵力灌输到与法阵相连的三支魔杖中,平衡各种灵力躁动。
透明的玻璃壳快速颤动,仿佛下一瞬就会承受不住碎裂开来。
白色光影出现又消失,舱内原本混沌的一团,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