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庞刚回帝城,他发现自己已经没那么容易进城了,帝城的状况比他担心的还要严峻,杨复恼羞成怒,直接打着勤王的旗号带兵进城,帝城的人出不来,而夏庞也进不去。
杨复花了几十年培育的这些义子们纷纷在驻地散播陇西郡王府叛变、西北藩王府立场不明的谣言,一时之间杨复居然成了民心所向。
帝城的御林军和常规驻守军不过三万,其余战需兵马分布在周围的三个郡城,成品字型将帝城围于其中,如果人心一致,那这就是帝城一道坚不可摧的盔甲,但是稍有不慎便是将帝城团团困住。这三个郡城是直接收命于皇上的,没有皇上的手谕和大印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轻举妄动的,杨复以擒拿反贼的借口将三个郡城出口围了个水泄不通,三位主将长年累月的消极怠慢,虽有一分衷心,但彼时显然已经不会思考,只能被杨复的三言两语分别调的晕头转向,每个城口轻易就放了杨复的一万精兵过去。
“不知道三个郡城主将还能坚持多久?”楚成只求他们能挨到夏庞回来就有转机了,皇上这一生唯一相信的人只有夏庞,为求顺利并应付其他突发变故,夏庞是带着大印去均州的。见到大印三个郡城必定会发兵。
其实杨复的判断也没有问题,只要帝城和外界断了联系,他便说什么是什么,只是他低估了皇上对夏庞的信任,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印居然会被带出皇宫。
帝城纵然有董云、梁安、珠儿、李璀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也奈何不了李志纠结的江湖人马。珠帘坊的势力也只能是外围打击杨复,根本来不及进帝城,更何况楚成并没有打算去进宫保护那个可怜的皇帝,她只有一个目的,杨复的罪己诏上盖上那枚大印就够了,如果不是董云她走的应该完全不是这条路。
帝城的三万兵马渐渐落了下风。董云满心的担忧:此时外邦力量一定在边境滋事,哥哥一定要挺住,如果再放了外邦进来,那就是夏庞回来,皇上活着也没有意义了。
城门口的厮杀声阵阵传进来,董云为了两边都有照顾,也不管楚成意愿,直接将她带进了皇宫,这样她只要守着那道宫门就可以了。梁安守在楚成身边几乎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现在脆弱的好像一个瓷娃娃,一碰就碎。就算杨复的大刀举到了头上,他相信自己、正勉和珠儿一定可以拼死护了楚成出去的。他又看看董云:董云这一辈子怕都会困在这个皇宫里的。
宫里的娘娘们惊慌失措,自古这样的皇室血案例子太多太多了,如果杨复带兵攻进来了,第一个生不如死的其实是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们。
“真到那时只能一死求清白了!”楚成看过去,是皇后娘娘在自言自语,她抱着太子坐在梁安旁边的台阶上呆若木鸡。
“梁安,去把小太子抱来。”
梁安看了看楚成手指的方向,小太子眼神清澈,懵懂可爱,他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梁安蹲下身子:“娘娘,既然小太子不懂就不要解释给他懂了,让我家姐姐陪她玩会儿吧。”
皇后娘娘此时也少了平时的威严高冷,她感激的望向楚成,她知道自己是国母任何时候都不能失态,她勉强对楚成报以微笑。
自杨复发兵四日了,夏庞也该到郡城之地了。只要能熬到明天天亮,那么这场劫数就算过去了。外面的厮杀越来越近了,城墙的士兵依然严阵以待。夜晚楚成趴在墙头,仔细看着周围的地势和布阵。
“董云,再命人准备一些火油、酒坛均可。还有恩直门的兵力加强一点,依这个速度恐怕明日上午杨复就能攻进来,这里是首当其冲的位置,届时主要兵力过半都得并到这里来。皇上身边的人也调些过来,皇上身边只要有你们,至少能保命就足够了,不需要那么多人。”
“楚成!”董云明白他的意思,宫墙之外的士兵恐怕抵挡不了多久了,到时候近身战役只能靠火攻了。这是所有战争之中最惨烈的时刻,敌人就在眼前,你死我亡,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董云还没有说完就听得城墙下面有声音。“楚姐姐——!”
“正勉!”
梁安提起城墙地上的栓着的绳索,飞身下去一把就将秦正勉捞了起来。
“你身上有伤?”梁安伸手时就觉得不对劲儿。
“没事儿!”
“楚姐姐!”秦正勉脚尖一着地就急着向楚成解释:“杨复一出城便将我母亲带在了身边,以此要挟我,昨日母亲同我故意陪杨复说话、喝酒,使其放松了警惕,所以才逃了出来。我一路马不停蹄往这里赶,路上战火纷飞的,才受了这些小伤。”
“那秦姨呢?”
“母亲是杨复的亲生女儿,他不会拿母亲怎样的。”
“正勉你还有什么先和董姐姐说,赶了这么多路,下去休息一下,明天将是你死我亡的一天。”闻得秦晓音没有跟出来,楚成心往下一掉,但是她不敢说,她只能转身下去,梁安和珠儿迅速跟了上来。
当初进帝城只想知道方园灭门的缘由,谁知道竟扯开了这样一个大窟窿,楚成虽然能承受,可是依然始料不及。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思绪万千,到底如果自己不心心念念的报仇的话,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景象,这千万生灵涂炭是不是自己一手导致的。楚成不敢想了,自从中了胡蔓草之毒后,她什么事情都喜欢往坏处想。
“楚姐姐我陪你走走吧。”
珠儿闻言悄悄往后退了退,楚成并没有加以阻拦,她只是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梁安,你会后悔么?”
“如果要让你承受这么多的痛苦才能让我遇到你,我宁可这辈子都不认识你!这大概是我唯一后悔的事情了。”
楚成忽然定在那里不得动弹。
“楚成!”梁安心里一咯噔,楚姐姐不会要毒发吧,“楚姐姐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的。”
楚成依旧低着头:“梁安,你听,城墙外的厮杀声已经到耳边了,血都快溅到脸上了,你怕么?”
“我不怕,可是我怕你会放弃!”
楚成好不容易肯抬眼看一下梁安:“我不会的,我等着李茂给我带解药回来呢。”楚成说完对着梁安浅浅一笑:梁安希望你今生不管走到哪里,身在何处,都不要忘记曾经我们共生死!
梁安双目闪闪:“楚姐姐,不要离开我们!”梁安说着轻轻地将楚成拉过来,第一次楚成那么乖巧的将脸埋在他的胸口,梁安感觉到了胸口的一点点濡湿。
“梁安,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知道么?”
“楚成!”董云咋咋呼呼的呼唤声将他们拉了回来。
楚成依旧背着身子,头也不回:“怎么了?”
“兰叶水带了近一万人从后方偷袭杨复,杨复肯定会撤出小部分人马,我觉得可以趁他换防调兵之时从这里撕个口子送你和皇上出去。否则等杨复攻进来,出去就费力了。”
“什么时候?”
“正勉遇到寒云山时是在官渡口,估计兰叶水这会儿已经在偷袭了。”
搅进这皇城风云本不是楚成的意愿,她无所谓的:“可是皇上呢,你能说服皇上么?”
“我们送他去三方郡城最近的晏城,只要皇上出现,晏城主将发兵,此围就算解了。”梁安只盼着快点结束,然后公然处决杨复,然后他陪楚姐姐去和李茂会合。
“皇上不见得愿意!”董云幽幽长叹一声,“你们想,这个局面,且这都四天了,今天皇上出去和等夏庞明天到三方郡城是一样的,皇上不可能这时候抛下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和柔弱的妃子们。他要是能抛的下,就枉费我们的这么些年的跟随了。”
“龄儿,董云,外面第一道城墙已经扛不住了。最多一个时辰!”李璀浑身是血的从外突围而上。
“传——,城墙备战,火药准备,弓箭手准备——拉断横桥——”董云站在墙头大声传令戒备。
“你们带着他们快回去,把大家聚在一起,不得已的时候将皇上绑都要绑到地下室!楚成、梁安、珠儿,内室就交给你们了。”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勉你留在这里,万一杨复攻进来了,看到你多少能留一分。”“李璀你想办法杀出去和兰叶水汇合,你们一起去珠帘坊旧址找到佳惠,务必确保明天夏庞能顺利进三方郡城。明天三方郡城若出兵,镖局怕是最大的阻力,镖局的人人都在外围,你看能拉多少过来就拉多少过来。”
“卓飞云呢?”董云忽然才发现半天没见着卓飞云。
“他一直在下面亲自带兵!”
“随他去吧!”
众人得言分别转身向不同的方向出发。
“我董云谢诸位,后会有期!”其实谁都害怕转身就是一世,尤其李璀,他回头看了看夜色中的这些人,一个个消失眼前。
很快血色弥漫到了眼前,刀光剑影在身边晃来晃去,珠儿也出来了:“小姐让我来陪你。”
“谢谢好姐姐!”董云鼻子一酸,可是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城墙下的缺口渐渐多了起来,护城河上的横桥荡入水底,一支利箭从鼻尖处擦过去。
“火箭发射。”董云懊恼的一挥手,武器库的武器有限,能撑到三方郡城出兵么?
董云再次在人群里看清珠儿也不知过去多久了,珠儿看上去比自己还惨,董云凄惨惨笑一下,城墙上已有少部分异方士兵登上来了,董云刚觉得后背有异样,一转身看到秦正勉奋力一跃,那个偷袭的副官就被一把推了下去,下面是一片火海,正是这片火海延缓了杨复的攻势。
“姐姐!”
“佳惠?”珠儿闻得熟悉的声音,连忙寻找。
正勉和董云齐齐放箭为佳惠开了一条道儿。
“夏大人他们带着三方郡城现在从后面袭击杨复,这里马上就要掉头了。夏大人让我告诉你们,杨复今日必无路可逃!”
“太好了,兄弟们让我们一起杀出去!”董云飞身下城依旧不忘嘱咐珠儿,“珠儿姐姐你赶紧去告诉楚姐姐这个好消息!”
不出两个时辰,杨复纠结的这些乌合之众便纷纷弃枪逃跑。
众人看着着劫后重生的彼此,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斑斑。
“这次杨复虽然没有得逞,但是他损失的其实也只是一小部分兵力,攻进帝城的只是他的前锋营,主力兵基本还是被贾川拦截在均州外面。”夏庞选择相信贾川是一步险之又险的棋,他如果当时拿出大印贾川肯定会遵守皇命,可是难保不会走漏了大印不在皇城的风声。彼时杨复也不会是这个策略了,本来杨复笃定大印皇旨出不来,要是知道恐怕直接会杀了贾川扶持沈丰杰了。
“这次抓不到杨复,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杨复就让我去找吧,母亲毕竟还在他手里。”
“正勉,你留在宫里,和梁安一起,哪怕读书研习也好,捉杨复归案自有夏大人和你董姐姐安排。”楚成说完扫一眼众人狐疑的目光,她刚刚似乎是心急了一点。
“好了你们早些去休息吧,善后规整就交给我吧。董云你得给你哥哥修书报备一下,杨复这里不得手估计立马会转向外邦。”
“知道了!”
众人出来,楚成一个人缓缓走在前面,珠儿差了一个身位跟在后面,梁安想跟上去,却被珠儿拉了回来。然后兰叶水跟了上去。
“梁安哥,你这是吃错么?”劫后余生众人似乎都轻松了一下,秦正勉也难得开梁安的玩笑。
“不是吃醋,是担心,这个兰叶水不知道楚成姐姐现在的身体状况,别惹的姐姐不痛快。”
“嗯!”秦正勉似有若无的答应一声跟着梁安远远随在楚成后面。
***
“小成!”兰叶水鼓了半天勇气终于唤出了这个名字。
楚成站住了脚:“多谢兰少侠出手相助,楚成替天下百姓谢过。”
“我只是为了救你!”
“我中了胡蔓草之毒,了结了杨复之后我会带着珠儿和梁安去北方之北和李茂汇合,那里或许有能救我性命的解药。”楚成毫无预兆的就说出了自己对梁安、董云他们苦守的秘密,她说的平淡至极,兰叶水不熟悉毒草,可是看这个样子,这种毒一定十分难解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生命的最后如果能自己做主,她只想和最重要的人待在一起。
“那这样,你解了毒,我们来个十年之约吧。十年后你重开珠帘坊,我第一个来喝酒,如何?”兰叶水强忍着泪水,他给自己一个安慰的借口,至少他有十年的时间去相信楚成一切安好。
“好啊!”楚成的眼睛里泪水涟涟,笑意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