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血战过后万千战士倒下,皇上下令无论是敌是友均妥善安葬。此令一出在帝城刮起了一股太平之风,无人不称赞,无人不颂扬,都说有这样的皇上,单族天下何愁不能再安享百年。
兰叶水悄然离去,楚成多少心里有些触动,她心疼的是自己的少年时光,她想到的全是恨,如果那一年方园无恙,何有今日遗憾。梁安像是看透了她,整日整日的守着她,是梁安用自己的温柔一点点融化了她心底的仇恨,可是梁安不知道的是,也是因为自己,反而增加了楚成心里的不甘。
处理完这些善后已几近半月之多。
李志被夏庞抓住之后一直是单独关押在帝州府,皇上对于江湖之事不甚关心,而是将他全权交由夏庞和董云处理。董云索性冷了他几日。审问当天楚成也在。由于母亲下落不明,秦正勉本是要一起来的,毕竟是生身父亲,董云不想让他跟着,一直以军法重地搪塞才糊弄了过去。但是私下和楚成说起来的时候,对秦正勉总是感慨万千,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李志坏事做绝,正勉理应分清是非不和他有任何纠缠,可是当真正的生死离别到来时,有几个人能像正勉一样大义灭亲不为所动!”
“嗯,希望他以后不要走了弯路,”楚成顿了顿,终于说出了自己连日来的担忧,“秦姨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杨复撤离她居然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过,正勉你就别担心了,杨复为人刻薄自私,正勉不是不懂,他知道,就算自己是杨复的亲外孙,如果稍有不慎,杨复恐怕也不会轻饶,这一点他看的比谁都透。”
“但愿如此!”楚成轻轻叹一口气,忽然反应过来,“勾起我担心的是你,让我放心的也是你,怎么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去?”
“哎,这不重要,”董云大大咧咧一个摇头,转移了话题,“重要的是这一次抓不到杨复,以后若想再抓他就更不容易了。”
“那些在册义子深知在朝无望,只会和杨复联手,只怕还有最后一搏!”楚成说完扬天长叹一口气,“他不千刀万剐不足以慰天下,你哥哥那边怎么样了?”
“放心吧,哥哥随时待命,李贞也做好万足准备了,只是边塞真打起来,我恐怕得回去了。”董云看着楚成,那意思是,你要一起去亲自看着李志一败涂地后成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打的样子么?
楚成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她心里遗憾的摇摇头,她的身体绝对不可能支撑她长途辛苦到西域边塞那样的地方的。往西去的地域风貌和向北去的地域风貌呈两级分化之状,若是西行楚成恐怕撑不过二十日,而往北行,运气好的话,她甚至可以再撑半年,这一刻楚成明确感受到了自己是那么的不想离开这里,不想离开这些自己深爱的人。
“你去,我在帝城等你好消息!”
说着两人已到关押李志的地牢门口,楚成着小厮衣服,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厮腰牌,狱卒接过去左看看右看看,再打开楚成手中的食盒看了又看,又用银针试了试,才放了楚成进去。
一进地牢室内董云立马接了食盒过去:“姐姐受累了!”
楚成微微一笑:“你自己查自己有必要这么严格么?”
“不要小看这些狱卒,都是夏庞亲自调教的,连我的面子都不给的,夏庞是怕我和你窜通私下杀了李志,所以特地派人来协——助——我。”董云故意把协助两个拖的长长的腔调,关于夏庞对自己的不信任,董云是憋着一肚子委屈。
“他的担心也不是多余的,李志一旦有个意外,你我脱不了干系。”
董云听了楚成这样说,无奈地叹了口气:“除非他自杀,这个地牢,被夏庞围的苍蝇都飞不进来了。”
她摇头晃脑的跟着楚成进了牢门,这处地牢是上次董克进帝城为妹妹设计的,借鉴了高原之地围墙之法和遁地之术,还在门口建了一段密道,出口隐秘连楚成都忍不住夸赞。
“哥哥常年和外邦争斗,外邦之人多是游牧之民,尤其擅长遁地之术,所以哥哥才学了一二。”
“到了!”董云说着停下脚步,牢房门口的狱卒看了两人一眼,董云自觉伸出双手,狱卒又检查了一番脉门才放了过去。
“他没有武功,你搭个气脉便放心了吧。”董云边往里走还不忘叮嘱狱卒对楚成放心放行。楚成心里嘀咕:这个夏庞也太小心了,还要检查武功程度?
李志被关了这么久,这是第一次见到熟人,虽然是两个仇人。十几日不见天日,李志也似乎已经斗志全消,两眼暗无神色,看到两人时发出一阵似有若无的阴笑之声。
“终于来了,没想到最后还是两位姑娘来送别!”
“送别?还没有那么早,放心,不会让你这么痛快的死的。”
楚成找了一个凳子坐在边上,董云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瞎聊,讲故事一般的将战后善后之事和李志娓娓道来。
李志冷冷的看着,到董云巴巴结束才开口:“两位姑娘不是来和老夫唠家常的吧?”
“本姑奶奶说话你就听着,高兴回答你就回答,不高兴回答你就闭嘴,哪来那么多废话。”楚成还是第一次听到董云这样呛人,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悉听尊便!”
“李当家,知道您老骨气硬,我们也不为难你,毕竟您是正勉的父亲。”
闻言李志的眉头皱了皱,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却又吞了回去。
董云看出了他的犹豫,遂说道:“你放心,正勉好的很,他不像你这般刻薄寡恩,即使你到这份上他还是愿意来看看你,送你最后一程。他本来是要一起来的,但是被我拒绝了。”
李志闻言眼睛里闪过些许精光。
董云和楚成相互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母亲的下落?”
“晓音?晓音怎么了?”
“杨复起事失败,带着人马逃往了历州方向,从那以后秦晓音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你不知道么?”
“秦姨聪慧,怎么可能一点线索都留不下来!”楚成也默默加了一句。
李志低下头不再言语,似乎在回忆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可笑!”过了良久方抬头发出一阵苦笑。
李志闯荡江湖几十年,又怎会不明白杨复是怎样的为人,他细想一下也就明白了:为了使正勉能顺利逃出杨复的掌控,秦晓音必定拼尽全力,杨复心狠手辣,什么做不出来,秦晓音既然音信全无,恐怕已不在人世。杨复但凡手里有能威胁到楚成的证据,他怎么可能仓皇出逃历州。也许秦晓音的命对于皇城无关紧要,但是对于楚成可就不一样了。秦晓音若是还活着,那将是他掣肘楚成的重要利器。
“可笑,可笑!”李志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外面的狱卒也被吸引了过来。
“没事,去吧。”董云素手一挥示意他们没事儿。狱卒见楚成坐着,董云站着,心里一百个纳闷,稀里糊涂的挠了挠脑袋乖乖走出去了。
“李志,作为李家镖局的二当家你本可纵享一生,但是你向往那些根本不是你能掌控的繁华虚权,落到今天这部田地,被朝廷弃用,被江湖耻笑,确实可笑之极。”李志被抓,镖局迟早被封,想到李璀悲悯的半生,楚成的心又痛起来,或许是时日无多,好多事情她再也计划不来,她知道自己将看不到这世上那些重要的人的美满之处,她简直不能呼吸。
李志恶狠狠的看向楚成,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渗出的心血,满眼皆是仇和恨:“我恨,恨这皇权狡诈阴险,我恨这皇权反复无常,你只知你家门不幸,你可知我也因此家破人亡。”
楚成和董云均不由得心惊,尤其楚成,她忽然心慌起来,眼前的李志是那个李家二当家李志,如假包换,他的刻薄、他的城府,是楚成熟悉的样子,可是现在,楚成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他的仇恨和自私换了一副面孔,戴上了天伦道义的帽子。
李府何来的家破人亡,难道这一切到这步田地,不都是李志一手炮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