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浮而起的白雾笼罩了整片山峰,几处山巅破云而出,柔凉的雾气划过身周,携来几分凉意。
苏瑾染缓缓起身,转身而离。眼眸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雾,却很快被袭来的凉风带走,卷入雾色当中。
他身后那束白色雏菊静静躺在墓碑前,花瓣上残留的白露沾湿了碑文。
那道修长的身影也没入茫茫雾色之中。
止步于这隐匿在树林环绕的的山崖之上的旧木院前。
他推开木门,屋内光线昏暗,很多还是木制的陈设,灶还是冷的,以往在这个时候,灶里的火光会温暖整个屋子。
走进屋内,拿开残缺不堪的扫帚,推开一面看似封死的木制墙面,里面竟有一间小屋,屋内只有一张木床、一扇小窗和放着茶具的木桌。
淡淡的光线洒进昏暗的屋里,打在少年的侧脸,黑密的长睫轻轻闭合着,过肩墨发从枕头垂落,他静静躺在木床上,着了一身深蓝色长袍。
微微垂下眼帘,将墙面推回,苏瑾染走出木屋,他回头细细端详了这生活了十一多年的地方,或许,这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旧木屋,该彻底被遗忘了。
穿过层层云海,下了山,穿梭在繁华街市中,周围来来往往的虚影晃晃悠悠,仿佛聚光灯只集中在自己身上。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么格格不入。
不知走了多久,他双目无光的坐在学校的长椅上。
“瑾染,你住校的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你祖父的事...请节哀……”
“嘿!看看这个,这不是我们苏大少爷爱而不得的草莓哟,怎么,没兴趣啊?”
“人生还长……好吧,我可灌不来心灵鸡汤,别那么沉重,走,打球去!”
半响,他微微抬了头,在所有人的期待中。
他沉默着,又垂下了眼帘。
……
不知是阴雨天的缘故,还是屋子本身的昏暗,那双星瞳显得格外的明澈。
手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他打量着这间屋子。
“师父?”
半响,没人回应。
以往每次醒来,师父都会坐在身边,微笑着摸摸稀疏的白色胡子,给他倒茶。
所以他每次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喝师父泡的茶。
如今望着布满灰尘的茶杯,不由心中失意。
因为他已感受不到师父的气息。
他下床,推开了木门。
“染?”他扶着墙轻轻唤着,也没有看到那个从小爱逗他,常揣着几个草莓的男孩。
木屋浮了一层薄薄灰尘,冷灶里没有微微烤焦的红薯,收在屋内木板上的茶叶微微发白已经不能泡来喝了,扫帚是旧的,残缺的不成样子。
这种奇怪的怅然感和失意感很快占据了整个星瞳。
他走出木院,抬头望向天空,细雨丝丝绵绵洒落在身上,天空的阴沉倒映在眼中,暗淡了整个瞳色。
师父的星印,泯灭了。
沉默半晌,他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顺着一条快荒芜的小路,踉踉跄跄的踩着泥泞穿过云雾弥漫的山林。
走了好些时候,一个不留意,狠狠摔在了草丛中的泥潭里,他摇摇晃晃爬起,拿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泥。
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乱穿进山脚下的村子里。
“快,给我!”
“踢过来,踢过来!”
几个孩子踢着竹编的球在路上嬉戏,竹球高高抛起,滚滚而落。
“喂,你,踢过来!”
四五个孩子中年纪稍大点的男孩,指着他脚边的球,语气傲慢道。
“诶,大哥,他好奇怪,他穿的什么衣服?”
“他从哪儿钻来的啊,那么脏。”
被叫“大哥”的男孩也鄙夷的打量着他,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耐烦的道:“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他看了看他们,蹲下捡起了球,又看着他们。
“喂,你有病啊,我叫你踢过来!”说着,男孩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听不懂人话吗,还是你
分不清手跟脚啊?”
竹编球从手中掉下,疼痛从头上阵阵传来,他推开男孩,绕开其他孩子,跑向他们身后。
“居然敢打我!有本事别跑!”说着男孩又带着其他三个男生追向他。
结果没出两步,他们就将他按在泥地上,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跑啊!怎么不跑了?你不是很能的吗?”
“连大哥都敢推,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家伙太奇怪了,鬼鬼祟祟在我们村里,该不会是个贼吧?”
男孩踩在他的背上,用手勾起他的脑袋,“我就说怎么没见过他,结果是个不干不净的东西。”
他不支一声,微微皱了皱眉,平视前方,目光淡如湖水。
男孩大为烦躁,一拳打在他脸上,“我娘说了,遇到贼就该打!”紧接着,就是四个男孩的一顿拳打脚踢。
他闷哼不言,微微扭动被打的麻木了的身体,却使得几个男孩越为起劲。
嘴角眼角已有淤青,嘴角溢出鲜血,四肢像似分离身体撕裂般疼痛,脑海中昏昏沉沉,每一次呼吸都薄弱无力,意识似在渐渐散失。
许是打的累了,几个孩子逐渐小了力道,喘着气,觉着甚是没趣,他蜷缩在地上跟个死人一样,不吭声不求饶,没甚意思。
他艰难的动了下手指,扭动手腕,继而施力整个手臂,好不容易艰难的将半个身子微微撑起,却被人一脚踩回原地。
每一处神经都刺痛无比,每一处皮肤都烧灼不已。
有时候,只有疼痛才让人清醒。
他颤抖着麻木的手臂撑起身体,撑起压在他后背上的腿,他颤颤巍巍的站起,趁其不备迈着铅一般沉重的腿跑离。
“追,别让他跑了!”
“让我们逮到了有你好看!”
他们跟在他后面穷追不舍,期间追到过几次打了两下后他又逃脱掉。
“等等,别、别追了……”
“快点,别让那小子跑了!”
“大哥……不能追了,再往前,就……”
四人气喘吁吁,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跑里村子很远,远看他朝森林深处跑远,男孩气愤的神情转而狡黠一笑。
……
“嗯?你今晚不留校?”陈老师理了理改完的卷子头也不抬的道。
“嗯,想回去看看。”
“那好吧,你待会写份申请给我。”
……
苏瑾染提起书包搭在肩后,下了车,公交车长扬而去,掀起阵阵灰尘。
他走在陡峭的山路上,泥泞沾了裤脚,高大茂密的山林遮了大半雨丝,只有几滴从叶片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滴。
越走近,这份熟悉感就翻涌的越强烈。
他自小与祖父生活在一起,在这毫不起眼的山林小村中。当然,还有一个男孩,一个似永远也不会长大的男孩。
那男孩生着一双星瞳,在密室内长睡不醒,每当他醒来,便是苏瑾染在这与世隔绝的世界里最好的玩伴。
虽然,他不爱说话,只会那一双星目静静的看着你,对外界事物一知半解的模样,绕是如此,苏瑾染以逗他为乐,也硬是逗了好些年。
虽然,只换来他极少次数的微微皱眉。